他这句话,很快就得到了应验。
入夜前,风雪稍霁,王路带着三班衙役,重装快马,一路赶往了清净寺。
天空的雪还在下,只是没了风,下得又轻又缓。
李莲花坐在屋顶观雪,远远看着火把重重的山路,手里捧着一盏热茶。
整个人被白色的绒边斗篷包裹,显得格外的清瘦。
屋顶酒香四溢,轩辕琅正在温酒,是他昨夜没喝上的黄泉汤。
笛飞声抱臂坐在另一边,神色淡淡,映着屋顶的白雪,不像个魔头,更像个孤傲的江湖刀客。
轩辕琅问,“李莲花,你说,那个崔姑娘,真的是意外死亡吗?”
李莲花看他一眼,“轩辕,姚明权是死于痋术。”
轩辕莫名,“他死于痋术,这跟崔姑娘有什么关系?”
他说完这话,蓦然的眼眸一睁。
姚明权死于痋术,是因为府衙内有无头鬼的内应。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崔裴自然就是这个内应,当初在茶水里给他们下毒的,就是他。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仅仅是为了与赵海夺权?
不,不对。
甚至再往前推一推,姚明权为什么会突然病倒,跟他的这个内应心腹,怕是脱不了干系。
“崔姑娘的死,与姚明权有关系?”
若是如此,就能说得通了。
能设立出凛月司这样的禁脔,姚明权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崔裴若是为了替妹妹报仇,那所做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动机。
李莲花笑了一声,“想明白了?”
笛飞声嗤鼻,“没脑子的东西。”
轩辕琅被他这么一骂,串联整件事的恍然与惊喜荡然无存。
他恶狠狠瞪了笛飞声一眼,又觉得挫败。
看这模样,这俩人早就知道,只有他脑子还没转过来。
李莲花就算了,姓笛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样子,凭什么也比他先理清楚案情啊!
比武比不过,比脑子也比不过,生气!
李莲花觉得好笑,伸手过去探了一下酒,热气灼手。
“酒好了,不是你吵着要喝吗?”
轩辕琅噢了一声,这才把隔水煮热的酒取出来,倾倒在杯子里,闷头就干下去一杯。
看他这么个喝法,李莲花劝道,“这黄泉汤后劲大得厉害,少喝点。”
轩辕琅冷哼,“本官在皇城司号称千杯不醉,哪有那么容易倒?”
“昨夜你二人喝酒不等我,今日我得多讨几杯回来。”
李莲花无奈,“你喝,你喝。”
三人碰了一下杯,风雪佐酒。
一杯入喉,在寒冷的夜里,绽开一身的暖意。
轩辕琅咂舌,“这黄泉汤果然名不虚传,比起宫中佳酿,也不遑多让。”
李莲花端着一杯酒,慢悠悠的品。
“轩辕,明日我们去一趟府衙地牢,我有话要问风明萧。”
轩辕琅应了一声,“好。”
矮桌上摆了些佐酒的吃食,李莲花剥着花生,目光在那边的山头转悠。
火把在蜿蜒的山路上格外显眼,只是越来越远,慢慢的就看不清了。
轩辕琅见他盯着那边看,又皱起眉。
“李莲花,要是真如你所说,姚姑娘是自愿给他当人质的,那就算人找回来了,我们手里也没证据,无法给他定罪啊。”
李莲花点头,“所以我才说,明天去找风明萧,早些查出证据。”
轩辕琅又问他,“破了这个案子,你准备去哪里?”
这个案子结了,便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此次一别,江湖远阔,再见也不知是何时。
怕是再难这样坐在一起,观雪饮酒。
李莲花没有说话,转头去看笛飞声,正好撞上笛飞声看过来的目光。
两人对视一眼,李莲花含笑朝他举起杯子。
笛飞声抬手碰了一下杯,仰头饮下。
轩辕琅斜了两人一眼,开口道,“以后,这江湖要是闯够了,就来京城找我。”
“来给我做幕僚,本官一定不会亏待你。”
他想了想,又笑,“以我的武功和你的脑子,什么案子都能迎刃而解。”
他这话出口,李莲花显而易见的愣了一下,回眼去看他。
好半晌,才笑了出来。
“好啊,等哪日这江湖混不下去,就来投奔你。”
酒喝得差不多,轩辕琅握在手里晃了晃,颇为可惜。
“就剩一杯了。”
笛飞声把杯子推了过去,轩辕却按住酒壶,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两人之间一时间僵持不下,剑拔弩张起来。
李莲花要被这俩人气笑了,“干什么,一个金鸳盟盟主,一个皇城司统领,要为了一杯酒打一架吗?”
轩辕琅神色一转,摇头,“不打,划拳吧。”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笛飞声冷笑一声,“幼稚。”
然后一撩袖子,“来。”
那边还真划起拳来,一个出布一个出石头。
轩辕琅不服气,“三局两胜!”
李莲花摇了摇头,对着夜空翻了个白眼。
最终还是轩辕琅赢下了那杯酒,喝完把杯子一撂,往绵软的雪里一倒,笑得恣意畅快。
笛飞声白他一眼,将目光转向李莲花。
却见他撑着脸也闭了眼,似乎睡了过去。
“李莲花?”
他叫了一声,李莲花没有回应。
笛飞声有些无奈的勾了一下唇角,摇摇头。
最终,唯一清醒的人肩抗李莲花,手提轩辕琅,把两人都送回了房。
第二天一早,出客栈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扫开了。
三人迈步出去,迎着风快步走向府衙。
这一路上,附近商户窃窃私语的,都是这场雪来得奇怪,天降异象,定是有人蒙冤。
轩辕琅想不明白, “怪了,来的时候人心惶惶是为这无头鬼,如今闹成风雪却是在为这无头鬼叫屈。”
李莲花打眼看了一圈,唇角意味不明的勾了一下。
忘川酒馆盘踞宣城将近二十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风明萧的罪是定了,只是这头,恐怕不好砍。
到府衙门口的时候,赵海已经等在门口,如今崔裴下落不明,他就是府衙的一把手。
一路畅通无阻,下了地牢。
风明萧盘膝坐在阴暗的牢房里,眼上覆盖着一条青绫,穿戴整齐,丝毫不显狼狈。
“风大夫,这地牢怎么叫你坐得如此滋润?”
李莲花停在牢门口,笑着调侃了一句。
风明萧一听他的声音,连忙撑身站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