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侧过身,遥望不远处的刑场,还有那洗不清血孽的断头台。
“我父亲就义前,可有同你说过什么?”
她眼眶干涩,面无表情,喃喃道。
“我时常在想,他会是怎样一个人……一定是慈眉善目,平易近人的罢……善良,勇敢,正义……是伟大的医者,是我一定会崇敬的人……可我翻遍脑海,都想不起他的容貌,也好像,从没听过他的声音……”
王太医起初还弄不明情况,不知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直到有个可怕的念头蓦然窜入头脑。
难道说。
难道。
难道她是——“今天是你人头落地的日子,亦是我颜家蒙冤而亡的第十六年整,我说,这一切,皆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信吗?”祁寒回转过来,眼瞳冷如利刃,再次靠近他耳畔。
她用仅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阴恻恻道。
“你也许见过我罢——既然你称我父亲一声老师,那你或许,也曾见过我罢?”
若不是囚车狭小,王太医肯定会吓得跳了起来。只见他面如土色,魂不附体,抖得像筛糠,拼命地想往后退,身后却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间容许他后退。
“没错,”祁寒悄悄将一根细长的针刺进他太阳穴,直到完全没入。“我怎么敢忘记你呢,我的家人怎么能忘记你呢……”
“我们,来找你复仇了啊……”
剧烈的疼痛令王太医四肢痉挛,口吐白沫,眼球血管凸起——但比起身体上的剧痛,更折磨他的,是精神上的崩溃。
——王魏,我始终相信,人在做,天在看。
——等我做了鬼,不去投胎,定盘桓于世间,等着真相大白的那天。
——你,迟早遭报应。
你迟早遭报应。
你迟早遭报应。
祁寒拽着针尾的线,迅速将针拔了出来,不留一丝痕迹,针眼微不可见。
但那种极致的、头脑欲裂的痛,直接击垮了王太医濒死前的自我意识。
“我说了,不止要你死,更要你以最痛苦的方式,向我颜家谢罪。”
她扶正王太医的身子,退后几步,与负责看押的狱卒们交谈打趣道:“是不是每个死刑犯被押到了刑场,都这般害怕脑袋落地啊?害人时天不怕地不怕,换作自己死到临头……瞧瞧,都吓得屁滚尿流了……”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人间,毒辣刺目。
王太医被刽子手按住脑袋、狼狈跪地的时候,还觉得晕眩而无法呼吸。
他不甘,不甘所获名利与荣耀化为乌有,不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了断头台。
早知如此……
当初真该搜遍大都城,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杀千刀的小女孩找出来。
当初真该把这家屠得干干净净,确保没一个活口,不留一丝后患。
临死前,他仍不甘地想着。
午时三刻一到,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刽子手高举起大刀。
王太医愤恨地望向人群,迎着穿透云层的刺眼的阳光,搜寻着害他落得这步田地的祁寒。
猛地,他惊惧地仰起头,嘶声尖嚎起来,目眦尽裂。
就在祁寒的身边,就在她双肩两侧,他竟瞧见了——颜敬翊和颜夫人的身影!!!
他们并非厉鬼模样,只如过去最平常不过的那般,面目沉静。
似是虚无缥缈,又好似被环镀了金色的光芒。
他们一同望着他。
静静地望着他。
被他害死的亡魂,此刻无声地望着他。
是他们来寻仇了。
是他们来寻仇了。
是他们来寻仇了!
普照的阳光之下,一切罪孽无处遁形。
他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