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笑被众人哄笑着推搡进院,醉醺醺地踏入屋内时,霁宁还忐忑地绞着手,心中不免紧张又期待。
她知道他会娶她,完全,仅仅,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可她也说过她想要的是他的人。
他……毕竟已经是自己的……丈夫了……
想到这里,霁宁有些羞赧,手心开始紧张得冒汗。
但她左等右等,久久没有等来他掀起盖头。
他甚至并未向她走来。
一步都没有。
“咳……夫君醒酒也有一会儿了,也该来掀盖头了罢?”她清了清嗓子,有些耐不住。
无人应答。
“夫君?”她再次试探般地唤着。
“殿下厚爱,臣惶恐,不敢逾了矩。”
祁念笑远远地站在门边,冷淡开口,全然没有往日一星半点儿的温和。
“你这是何意?”霁宁没料到他会这样回应,不由得蹙眉。
“君臣有别,公主还是同往常一样唤我便可。”
他似是极其厌恶她亲昵的称谓。
“我们如今都成了亲,便不必在意礼数了。”霁宁勉强保持笑意,心平气和道。“该不会,在气我今日没将东西给你罢?既然先前说好,你把你的人给我,我把我的免死金牌给你……若我想,一物换一物呢?一手交‘物’,一手交物……”
她鼓起勇气说着,小心翼翼地等待他的回答。
“恕难从命,”疏离淡漠的声音幽幽传来,冷得人汗毛直立:“为人臣当恪守本分,臣不敢造次。”
“你现在便是在造次!”霁宁怄火,一掌拍在床榻上。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正当霁宁想要再度开口时,祁念笑却抢先出言。
“臣身有不足之疾,恐不得与殿下行周公礼,惶恐万分之余,现今特来请罪。”
霁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里不足,脑子呆楞地转了转,待懵懵懂懂反应过来后,霎时惊愕。
她恼怒地,一把扯下盖头,染了蔻丹的指甲将鲜红锦缎攥出褶皱。
“你这话什么意思?”心里隐隐升起的不安令她火冒三丈。
祁念笑拱手,恭恭敬敬地行礼。
话音却似阴涧里的寒冰,冷意彻骨。
“隐瞒顽疾,是臣之罪,请殿下责罚。”
“要我责罚?我若罚你今日不许出我这屋子!你可应允?”
“臣自知罪不可恕,不敢叨扰公主,亦无颜面常伴公主身侧,”祁念笑缓缓直起身,垂着眸子,面色阴翳。“臣告退,公主自便。”
说罢,他毫不留情地推开门,在屋外一众仆从惊愕的目光里,扬长离去。
于是那夜,张扬跋扈的霁宁公主,憋屈又委屈,就这样在忿然作色中,满面泪痕,透骨酸心。
她也许该庆幸,透骨酸心的人,不止她一个。
……
冰冷的刀刃割开祁寒掌心的时候,她竟然不觉得痛。她明明该是最怕疼的,当初被药罐子烫一下都能哭上一整晚。
会不会是因为胸腔里积压了太多的疼呢?相比之下,血肉被割开的痛楚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想着,她将刀尖抵在心口,麻木地想要将它推进骨肉。
到底不是擅长用刀的人,那刀尖卡在了肋骨上,难再推进心口。
她懊恼地冷笑,缓缓抬腕,刀锋落在颈间。
逐世闯进来时,便看到她的刀刃正要割在脖颈,她的掌心还在汩汩冒血,衣襟上尽是触目惊心的鲜红。
“祁寒!”他慌乱地冲上前,将她揽入怀中,一把夺下匕首,胡乱撕扯下自己的一片衣襟,连忙包在她手上深深的伤口。
听到他的声音,她的眸光在一瞬间多了几分清明。
“逐世公子……”她喃喃道。“我都没慌,你慌什么……”
“为什么自残?”他一把横抱起她,踉跄着向外走去,双眸通红,还有几分哽咽。他许是真的生气了,头一回朝她低吼:“祁寒,我送你匕首是防身!不是让你对准自己!”
“我只是想看看,这副躯壳里面,流淌着什么样的血……”她依偎在他肩头,微阖眸子。“我很好奇……会不会是黑色的……又会不会……是泛着恶臭……令人作呕的……”
逐世难掩担忧和慌乱,他一路抱着她奔向灵枢堂,急匆匆地,也小心翼翼地。他的肩上不久前才添一道新伤,还未长好的伤口正隐隐向外渗着血,但他丝毫没有在意这些。
“太脏了……”她的声音支离破碎。
“什么??”他焦急地抱着她直奔医馆,一时没听清。
“……我的血太脏了,怕弄脏了你……”她的眼眸合成一条缝,呓语般嗤笑道。
逐世只是微怔一瞬,却是更坚定地拥紧了她。
“怎么会呢,别胡思乱想,”他耐心地安抚道。“你可比谁都纯净美好啊……是我此生见过的,最温暖,最明亮的存在,你的一言一行,总让我觉得如沐春风,便是谁都比不上……况你这双手,是能救治天下人的杏林圣手……”
“这双手,救得了天下人……”她喘息微弱,“却终究救不下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