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姑娘嫁了祁大人,那婚房,到底是在南苑还是蔹院啊?”欢儿琢磨起来,“要是用南苑,这几日我们就得着手,将婚房布置起来了。”
说着说着,欢儿有些失落地叹道:“若是蔹院,那往后姑娘常宿那边了,我再想像现在这样随身照顾,就多有不便……”
连柒戳了戳欢儿圆鼓鼓的脸蛋儿,坏笑道:“你笨啊,祁府统共这么大点儿,他们想在哪儿住在哪儿住呗!就算是,从南苑一路‘住’到蔹院,再从蔹院‘住’到南苑——哪怕就在这长廊‘住’——那也都是小夫妻的情趣,你还小,不懂——”
一时间,整条游廊都回荡着连柒夸张的大笑声,直响彻祁府上空。
“连柒!嘴没个把门的——”祁寒尖叫一声,恼羞成怒,抬手作势,追着便要拍向连柒。
后者扮了个鬼脸,赶忙往迷惑不解的欢儿身后躲,与祁寒好一通“秦王绕柱”。
三人说笑打闹着,行至蔹院附近,正巧碰到连陆从院门口走出,脚下步伐飞快。
“连陆?你怎么在这儿啊?”祁寒好奇地问。
最近一年,她与连陆碰面的次数并不多。自打灵枢堂人手够用了,她也没理由再借调连陆。如今,连陆和其余连卫一样,整日都在祁府待命,为祁念笑做些暗中侦查之类的事务。
连陆低头,看了眼手中托盘,那上面放着一沓簿册。
“属下来给祁大人送府上账薄。”他不冷不热道。
祁寒应了一声,也望着那簿册,又问:“那你怎的,没送到他手里?是他不在吗?”
只见连陆面色如常,淡定回道:“祁大人似是在与枫芒商讨事宜,属下不敢叨扰,想过会儿再来。”
说着,他眸光一闪,“可否劳烦寒姑娘,将账本捎给祁大人?”
“嗯,给我吧。”祁寒顺手接过木托盘。
“多谢姑娘。属下告退。”
连陆言简意赅,冲她抱拳行一礼,然后匆匆离去。
连柒瞟过连陆的背影,眨了眨眼,心中嘀咕道:“我来见姑娘前,就听见连陆说要去送帐本,都半个时辰了,这厮可是在偷懒?”
祁寒转过身,柔声道了一句,“你们先在门口等我罢?我很快便回来。”
欢儿和连柒应喏,静候在院外。
于是祁寒拿着账簿,走到门边,抬手正欲敲上去,却隐隐听到枫芒的声音:“……这次我们抢占先机,定能杀国师个措手不及,让他掉进陷阱还踩上捕兽夹,想跑也跑不了。”
什么先机?
祁寒蹙眉。
“唰”一下推开门,她不打声招呼便闯了进去。
“祁佑之,你想做什么?”
冷冷的声线,质问的口吻。
祁念笑斟酌了一瞬,以眼神示意枫芒先出去,随后才将秦长青遇害案、以及自己打算以此来对抗国师之事,娓娓道来。
唯独没提及,自己私造了兵甲栽赃国师、欲伪书信“佐证”国师叛国通敌的两招后手。
果见祁寒冷笑如冰。
“你疯了?”她不满道,“锄奸之路漫漫,怎可一蹴而就?再多等等又能怎样?”
单凭秦长青一案,根本奈不了国师几何,这么浅显的道理连她都明白!他从来谨小慎微、心思缜密——为什么现在这样冲动?
祁念笑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再陈词时,他语声严肃,还带着几分悲痛。
“秦长青,洛阳人也,尚风节而志高,以布衣征至京师,任枢密宿卫百户长。生平清廉,忠肝义胆,不忍奸佞误国,遂上奏谏言。被诬以折阅课额数万缗,含冤落狱,尸首无存。”
祁念笑望着她,一字一顿道。
“我们不能让他枉死。”
“我几时有说不替他伸张正义了!”祁寒气恼地瞪着他,却也不敢拔高声调,只压低声音斥责道,“只是你操之过急,极易适得其反!怕只怕,不能为长青洗冤,更浪费了他好不容易存留下来的证据,错失了步步为营、出奇制胜的良机!”
祁念笑心里有点乱。
他不是不懂祁寒的顾虑,但她毕竟不知全貌。
秦长青枉死案,只是一个由头,是个导火索。祁念笑真正的筹谋,是借着这个由头搜查国师,从而坐实其谋逆通敌的罪名——后招还在后头呢。
可他心存怯懦,如何都不敢让他的祁寒看到,自己竟有如此恶毒阴险的一面。
他心虚,他自卑,他害怕有一日,她发现他全部的低劣,然后蔑视他,摒弃他,对他投来失望的目光。
他行栽赃嫁祸之事,不能让她知晓。
便如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我们好不容易扳回一局,能在现状下多加维稳,已是最好的境况——怎还敢引火烧身?”祁寒仍批判不休。
“你有没有想过,”她双唇发抖,“但凡各个环节中,有一处疏漏,你没能一鼓作气拽他倒台,那么往后,他必会卷土重来,反攻倒算!”
国师的手段,她知道,他更清楚不过。
祁寒凝睇他,双眸泛泪,“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喉咙梗塞,她吸了吸鼻子,又补道,“我们该怎么办?”
祁念笑怔然。
她担忧的,只是他而已啊。
是他们的以后。
“都听夫人的,我暂缓计划,”他安抚道,“别忧虑,别气坏了身子……”
她将帐本放在他桌上,转身幽幽道:“你最好是。”
行至门畔,祁寒才倏然想起,自己来寻他的目的。
“李府派人送信说,过嗣之仪,后天即可举办。”她缓和了语气。
祁念笑站起身,眉目间亦涌上欣喜,“后天,那便是七月十九?”
祁寒颔首,牵唇笑曰:“我们婚期,是何时啊?”
“定在了廿七日,”祁念笑面色微红,“你放心,一切都准备齐全了……”
他上前环拥住她,在她耳边道,“……你且安安心心做你的新妇。”
却被怀中人轻推开。
“要事说完了,”她抹了一把脸,抹去笑意,故作高冷道,“我继续生气喽。”
留祁念笑一人凌乱,懵懵然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