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几天前,凯旋那天。
主帅帐中。
军医揭开祁念笑右臂上染脓血的纱布,撒上药粉,为他重新包扎着。
察罕在一旁向他汇报。
“大人,前些天听闻您长驱直入海都腹地,大败敌军,末将已派人快马加鞭送捷报给朝廷了,用不了两日便该收到回信。”
“好,”祁念笑淡淡应道。“我离开别失八里的两个月,军中近况如何?”
“多亏了寒姑娘及时赶到,一来就夜以继日地为士兵看诊,根据他们的症状不断调整药方,还亲自去针灸,不知熬了多少晚上,差点将自己身子骨熬垮了……所幸收获良多,瘟疫渐渐平息,”
察罕知道他想问什么,嘿嘿一笑道:“末将听您手下的连卫说,他们穿过戈壁时,原本寒姑娘想加快脚程,却是关心则乱,因马术不精而跌落下来,摔得伤筋动骨,不然他们还能更快赶来的。噢,还有,他们这一路上险些陷入流沙,又遭遇流寇,差点出事……”
甫听到祁寒的名字,祁念笑便觉心中暖流涌动,可听到她这一路的坎坷被轻描淡写地带过,心底忽如椎心般刺痛。
明明知道她不该来,明明最怕她的安危出一丝差池。
可为何……
见到她的那一刻,却让心中的贪婪与自私占了上风?
幸好她来了。他想。
她在哪里,哪里便是神祇。
他见她,如枯木逢春,即涸鱼得水,似从晦暗倏至天明。
那厢,察罕还在滔滔不绝,向他讲述着祁寒这一个月是如何妙手回春、从阎王爷的指头缝里救下了罹患鼠疫的兵士们,讲述着祁寒为此有多么心力憔悴,而那派去支援祁念笑的三万北境军又是如何迅速病愈、恢复战力的……
祁念笑摆摆手,没让察罕继续说下去。
“无需加以解释。”他眸中情绪翻滚,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浑身却散发出如春风拂面般的温煦。
那日大漠苍茫,风沙骤扬,我卸甲而归。
只一见到她,心下便已了然。
什么都知道了。
哪里还需要旁人来告诉我,她究竟为我付出了多少?
……
可是当晚,他的祁寒并没有来找他。
起初他还以为,她是忙着治瘟,顾不上儿女情长。他理解她作为医者的责任心,自然也不会去打扰她。
可第二天,他却从连卫口中得知,祁寒宁可宿在外头,以天为被、地为床,都不肯来他帐中好生休息。
她不肯见他。
他适才反应过来,他们先前的争执和冷战,个中症结,好像并未顺利解决。
她还在怪他恨他?
他派人几番好说歹说,希望她至少能回来休息饮食,莫将身子累垮了。
她始终不为所动。
翌日,就连朝廷的回信都送达了。圣汗命令北境军暂且留驻漠西,直至瘟疫彻底过去。朝廷亦准备在别失八里新设立“北庭都护府”,与同时设立的曲先、塔林都护府分治天山南北。
而哈剌火州那边,先前祁念笑领兵攻海都时,算是“围魏救赵”,解了困局。
待朝廷派遣的新总管上任戍边,北境军此次的任务也随之结束。虽没能彻底铲除西北叛王势力,但此行也算重创了海都——往后几年怕是都不敢来犯了。
既然连卫的劝说没用,祁念笑便让察罕去将祁寒寻回来。察罕与祁寒也算说得上话,或许她碍于面子,能听进去一两句?
可直到祁念笑与邬术商讨完边防事宜,都没见察罕来复命。
于是又让邬术去当说客。
没过多久,邬术回来了,只说叫不动祁医官。察罕跟在他后面,在祁念笑问起祁寒何在时,尴尬地笑了笑。
“大人,寒姑娘去,给一个营妓诊治了。”察罕结结巴巴道。
“我们军中还有营妓?”祁念笑蹙眉。“出征前没登记在册啊。”
“不知是下头哪个小官为饱私欲,瞒报了罢。”察罕也很是纳闷。“这种事往年也有,大人要彻查吗?”
“算了,这种事不少见。别的主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懒得管。”祁念笑扶额,“几万人,查起来也无从下手,徒增麻烦。”
“那,大人,寒姑娘那边怎么办呢?”察罕又道。
祁念笑站起身,“我去找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