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佯装镇定。
“夫将相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祁寒恭贺圣汗,有一众明臣良将尽忠职守,崭露头角,实乃天佑大元。”
她话锋一转。
“想起昔年,祁大人在阿尔泰山以少胜多,绝境反击,为十万北境军报仇雪恨。自打回朝入职枢密院,祁大人更是励精图治,虽万机多务,犹案牍不辍手,燃烛侧光,长至午夜。更有单枪匹马入敌阵、斩下敌军首级的胆识与魄力,”
“不诱于利,不恐于诽,不囿于俗,不骄于誉。进不求名,退不避罪,为民是保,而利于主……想必祁大人的这些特质,都是陛下和诸位大人看在眼里的,”
“祁大人罕言寡语,向来不爱争辩什么,缘何遭受了一些覆盆之冤,祁寒不知所以。想必是有什么误会不曾解开,虽说只三两风言风语,但若长久以往,恐难和衷共济。”
空气凝滞,鸦雀无声。
祁念笑太阳穴跳得厉害,逮到间隙,立刻站起身,向圣汗行礼道:“圣汗恕罪,舍妹无意冒犯各位大人,只是平素多读了些书,惯来言辞犀利——”
“祁家女!你未免将祁副使捧得太高了,”阿难答忿忿呛声,盖过了祁念笑的话音。“他打败仗、夹着尾巴灰溜溜撤兵的时候,你怎么不提?”
“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敢问安西王便能保证,每场战役攻无不克?守成之局固若金汤?”祁寒冷眼回眸,扫了一眼阿难答,“看看安西王雄踞的唐兀之地罢,多少土地与辎重,在西道诸王的经年叛乱里拱手让了人?安西王当真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安西王被噎得吹胡子瞪眼儿。
“圣汗,诸位大人,请恕祁寒今日冒昧诌言。祁寒无心冲撞,只是不忍见,堂堂枢密副使的拳拳之心,因一些不虞之隙而受误解,更不愿看,忠臣良将们暗中倾轧。”
她再次叩首。
“治国恰如医病,不可本末倒乱,将刀锋对准了自己人。《黄帝内经》有云,逆其根,则伐其本,坏其身也。”
清冽的声线铿锵有力。
御史中丞崔彧怒而拍桌,大喝一声:“荒唐!区区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还是个女子,竟也敢妄议朝政?”
祁寒则不卑不亢道:“天下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以江湖医理为庙堂谋略,无可厚非。”
未等崔御史开口,祁寒再次咄咄逼人。
“纵是女子又如何?女子如何不比男儿?我行得端坐得正,总好过有些德不配位的朝臣,他们蝇营狗苟、沽名钓誉,坑害的可是天子与国运!”
“哈哈哈哈——”
大明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阴鸷的大笑,由远及近。
“连家中女眷都能‘舌战群雄’,不愧是祁副使,好大的威风!”
殿门霍然大开,一股强劲的冷风呼啸着扑打在祁寒后背,从领口灌入她衣衫里,透心儿凉。祁寒猝不及防,仍躬身而不敢抬首,却是猛地打了个哆嗦。
一双乌色锦靴率先出现在她视线中,周遭空气都好像霎时冷凝。
经过她身旁时,那人顿了顿。她听见一声极轻的冷笑自头上传来,随后看着那双锦靴朝向金座的方向一步步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