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念笑那边闹了个不愉快,回到自己帐内,祁寒立刻拉着欢儿严肃道:“接下来的两日,你好好待在军中,佯装我同你一起在这里。若祁大人来问,便说……我还在同他置气,万万不可让人觉察出我离开了。”
“姑娘,那你要去哪里啊……”欢儿不安地绞着手。
“我需得回趟汴梁,”祁寒硬着头皮说。“我总觉得,此次旱情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别管旱灾了,那帮刁民都疯了,”欢儿嘴巴一撇,扯住她袖子,祈求般晃了晃:“想想今天,你好心施善,他们却急了眼,险些伤到我们。姑娘善心大发,蒙蔽了眼,还要去不计后果地施以帮助,那也太傻了罢!”
“不是善心大发,是想根治弊症,”祁寒无奈地再次解释,“一场灾情牵涉到太多层面,从汴梁官府‘明赈济暗搜刮’,到行省镇戍军撤兵,再到庐州暴乱起义,一切都仿佛被无形之手操纵着,我是担忧背后有什么圈套。你放心,我心中有谱,你家姑娘何时有你想得那样愣头青了?”
……
汴梁城。
城隍庙附近聚集了大批灾民。
祁寒兜兜转转,最终在街角找到了早上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孩。
“别怕,是我,”祁寒蹲下身,略显局促地解释着:“我们早上见过的,在汴梁官道上。”
小孩怯生生地抬起头,一眼便认出了她。
“……糍粑姐姐……”他嗫嚅道。
祁寒顿怔,却没大在意这个称呼。或许是因为早上她悄悄塞给了他一包糯米糍,这小孩记住了她罢。
她探手进挎包,拿出从军中顺来的炊饼,轻轻递到小孩手里:“今早不曾给你裹腹的吃食,方才还怕寻不到你呢。”
小孩打着颤接过炊饼,却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继续柔声道。
“阿悼……”他声如蚊呐。
“阿悼,我听闻官府已放了赈灾粮,为何此地仍饿殍遍野?可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祁寒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询。
阿悼拆了绑线打开油纸,咬了口炊饼,下意识道:“……他也来问过。”
“谁?”
“漂亮哥哥,”阿悼口齿不清,囫囵道:“那边的大哥哥,他来汴梁好些天了……各路流民一直是他在周济布施,他和姐姐一样,好看又善心。”
祁寒诧愕回头,顺着阿悼手指的方向望去。
是那抹熟悉的玄衣身影,浩然而立,朗若和风,清隽凛然。只是,此刻的他和她印象里的,委实大相径庭。
记忆中的逐世,本就貌似潘安卫玠,偏那双桃花眸含星若辰,眼波流转时万般璀璨,左眼下的泪痣又兀显柔情,故而总给人以风流倜傥、玩味惑人的错觉。
但几次接触下来,祁寒了然,此人一身正气,不同流俗,果断磊落且从无冒犯,并非偷香窃玉的宵小之辈。
现在,他满面沉静,平日挺拔的身姿此刻轻躬着,对衣衫褴褛的灾民布施热粥,不嫌其鄙。
此刻祁寒脑中只悠悠回荡着一个词。
明德惟馨。
便是在她恍神间,玄衣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她近乎呆滞的观望,怔然侧目。
隔着长街,隔着熙攘人群,他对她报以粲然一笑,遥遥拱手行礼,薄唇微启。祁寒听不清他的声音,只见着那口型似是在唤她:“寒姑娘。”
祁寒于是横穿过长街,行至他身侧,款款福身。
“见过逐世公子,”她微垂着眉目,温婉有仪。“听闻近日有善心人为汴梁灾民周济布施,原是公子您。”
“博施济众,理该如此。”逐世颔首,却又轻微蹙起眉:“寒姑娘怎会现身汴梁?河南江北近来兵荒马乱,怎的不拿自己安危当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祁寒有些疲惫,叹出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