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天空下,大地苍茫无垠。
在稍近处,些许杂音从丘陵地缓缓浮现。
一道浅灰色圆环渐渐露出全貌,它静竖在丘陵沟壑处,无数灰光粒子涌出,从虚无变成粒子,然后快速凝实。
浅色灰环越来越清晰,它一面如雾蒸腾,另一面却光滑如镜,无声无息。
在这光滑如镜的那一面外,从远处涌来数百人,他们一边吼叫,一边快速围成数圈半圆弧人墙,不,依稀却是战阵的模样。
战阵前面,数十位手握巨型骨刃的战士们,奋力刨土,不一会,便形成一条堆在面对浅色灰环面前,那矮矮的土墙。
不断夯实的土墙下,形成了一条坑道。
坑道内,那些刚才刨土的人群已经离开,却涌入一群身着破麻衣或百纳兽皮的残缺男女。
这些男女年纪偏大,岁月显露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或是狰狞可怖且杂乱的暗红伤疤。
这些人中或有一肢残缺,或身上有巨大创伤未好,甚至双腿尽失,但均咬紧牙,仇视着灰色光环。
唯一相同的,每个人总有一只手,紧紧握着各种趁手的尖锐骨刃,眼中流露出漠然的决死光芒。
他们中一部分人盯着眼前不远处的浅灰圆环,做出随时爆发的攻击姿态,另一部分人则背贴土墙,却同样做出攻击姿态。
在背靠土墙人群的视线内,墙后排成战阵的人群正默然无声,刚才挖出坑道的战士们,重新集结在战阵的最前端,神情严肃,做出躬身进击的准备。
战阵人群上方十数米高空,一道道波动能量从人群中涌出,在空中开始汇聚,土色烟尘似的能量潮汐缓缓凝聚显现。
战阵内,战士们不分性别,却几乎都是壮年男女,高低胖瘦各有不同,人人身着样式各异的破旧皮甲,那前面数的排大汉壮女们,甚至身披形状各异的兽壳,甚至是各种骨片。
与土墙下那些年龄偏大的人相比,两群人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脸上除却严肃之外,毫无其他表情,淡漠生死,又仿佛习以为常。
在这数道人墙之后约百余步外,则是散乱各处的一些少年和十数位老妪壮汉,却也都各持怪异尖锐器物,以不规则圆形围坐着。
少年们或几人,或十数人跟随一位老妪和一位壮汉,他们手中拿着更为简陋的木棍,棍首绑着磨尖兽骨或锋锐兽牙,那尖锐部分还涂着浆黑毒物。
他们坐在那里,却兴奋举着木矛在那里大呼小叫,仿佛前方战阵严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的状态,却成为了他们的兴奋激发点。
浅灰色光环越来越清晰,它却并非实体,近处望去,仍然由无数流转的灰色发光粒子构成。
随着灰光粒子越来越密,灰环也越来越凝实,环内似乎涌出一道道凶煞之气,和此起彼伏的兽吼声。
无数越来越近的踏地声,在环内发出低沉的轰鸣,伴随着奇怪兽吼“空~空~”声,从灰环中不断传出,越来越近。
声音越来越响,嘶吼声也越来越急迫,直到灰环内声音突然消逝,却使得坑道内,战阵中,百步外,所有的声音突然寂灭。
同时,有人急切大叫:“昆兽来袭!战斗准备!”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中的骨刃,气氛骤地压抑成实体。
数道半圆的人墙,突然迸发出整齐的怒吼声“杀~!”,时间在此时顿时凝固,漫天杀气冲霄直上。
战阵最后排,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盾!”
十数米高空中的能量潮汐猛然一凝,化作一张张雾色人高棱形大盾,从空中急速切至每个战士的身前。
“空~~”,巨大的嘶吼声瞬间清晰炸裂,数百头黑色甲皮大兽,从灰环中涌出,伴随着漫天腥臭,扑向面前的土墙和它们眼前一切活着的生物。
战斗也从此时爆发,第一批黑甲大兽不出意料地掉入坑道中,那些身残力不残的战士们或一人,或两三人一起,奋力用手中的尖锐骨刃,狠狠地刺向掉入坑道却陷入混乱的大兽。
那些背靠着土墙的残缺战士们,更是奋力把手中骨刃,狠狠刺向没能顺利跃过坑道的,那些大兽背后与侧腰。
战斗率先在土墙坑道处爆发,一些没有掉入坑道的大兽越过土墙坑道,却冲向了战阵。
数百位战士嗷嗷叫着,毫不犹豫地扑向小牛犊大小的大兽群。
“杀!”战阵第二排一个络腮胡男人,举着两三米长的骨质大剑,一剑把正扑上来的数头大兽斩成两截。
他边斩边叫,浑然不顾刚才溅射出的满身血花,吐出一口浓痰,却转头问道:“卖肉的,管好你家婆娘,怎么老是漏怪?!”
“后面磨牙的,管好你自己,别乱嚼舌头!不是老娘漏怪,特么数十头刺毛昆兽冲过来,兽刺铺天盖地,闪一下不行啊?”
首排发声的那女人身高超过两米,威武雌壮这个词用来形容保管没错。
她闪过数道寒光,另一边又把手中灰白色巨大骨链舞得密不透风。
没几下,身前数头没毛昆兽,就被骨链圈住,身边另一位面白肤嫩之人扑上来“唰唰”数刀直接枭首。
“卖肉的,看你细皮嫩肉,你那婆娘可真是河东狮啊!,”络腮胡再次一挥,斩掉数头刚刚漏下的没毛兽。
这些大兽刚刚发出身上的锐刺之后,新的锐刺又在体表几近成型,“我去,小白脸,看好你那里的怪,帮忙也得有个限度!”
“张胡子,别废话,都特么漏到我这里了!”身后另一道女声冷冽响起。
络腮胡听到这声音,莫名浑身一抖,手里的力气也似乎涨了三分,数只已再度长出锐刺的刺毛昆兽还未来得及射出锐刺,就被突然发力的大胡子给斩杀当场。
战阵中,说语声越来越少,可大兽却越来越多,很快,更大的兽群开始冲击至战阵中后部,只余下满场大兽们“空~空~”的嘶吼声。
人与兽的大战激烈且残酷,时不时间隔着一道或数道惨呼,而这些大多发生在土墙和坑道内。
就在战场稍外圈,也就是百余步之外的少年们,数群少年此时却在大汉老妪们的带领下,聚在一起,排成了与前面那主战阵一般无二的第二排战阵,唯一不同的就是刚才有多少圈少年,现在战阵就分成多少块。
带队的老妪和壮汉们站在第二战阵的首排,同样巨大的骨刃高高上举,不断有人地招呼着后面的少年们:“注意,有漏下来的昆兽,我们先斩成半死后,你们再练习杀伤。”
少年们纷纷高呼知晓,紧紧握住手中木杆骨矛,大多数因为紧张或兴奋,小脸涨得满是通红。
在少年战阵的某块最后排,却有两位少年有点拉跨似地站着。
其中一位黑瘦少年歪歪握着木矛,对着一边举矛发呆嘀咕的微胖少年问道:“胖嘴,你在嘟嘟什么呢?该不会害怕了吧?”
小胖子没理他,两眼呆呆地看着,独自的嘟囔:“靠,这不是会做梦吧?粒子环传输?是量子环?还是能量环?不过为什么用得还是骨头大砍刀,怎么不用铁家伙?”
身边有人推他,他转头看向黑瘦少年,吱吱唔唔:“小黑……唔,怎么了?”
黑皮少年紧了紧手中的木矛,手肘戳着小胖子道:“我说胖嘴,叫我黑女,你怎么改不掉,又给我乱起名字!”
小胖子咧嘴尴笑,“嘻……嘻嘻,黑……女,好久不见,我记得还躺在麻铺上,突然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站在这里了,感觉有点魔幻。”
前几天刚醒来时,就不断给黑女起外号,结果被黑女一阵白眼。
黑女哼了一声,手中木矛尾端捅捅小胖子:“胖嘴你少来,你得紧张起来,虽然你受风寒躺了十多天,但现在是啥情况你还不知道?”
只听她呼出一口气道:“是潮汐环,知道不?潮汐环!上一个傻瓜就在上个月挂掉的,身体坏成了十七八块,还是我去埋掉的。”
小胖子不再多话,嘴角抽了数抽:“别叫我‘你少来’,我醒来就躺在麻铺上,不过当时真的快要死过去了,还好你这几天照顾我,不然,又得多一个新坟包了。”
小胖子想到自己‘李小来’这个名字,眼角抽了抽,和智商两条线的黑女讲话,真不晓得如何形容。
前面还穿着黄马甲,骑着心爱且破旧的小电驴,顶着烈日,送着中午的外卖,怎么一转眼,就躺在麻铺上,一个黑乎乎的少年正在给他喂食。
自己似乎叫李承尧,其他反正啥都不记得,只记得这个名字,结果黑女某天问:“你是我们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你叫啥?”然后一副你是知道么的表情。
结果自己说了一句:“你少来”。
于是,自己的名字似乎就被她理解为李小来,人前人后这么叫,结果全聚落来探望他的人,都知道这个小胖子的名字叫李小来。
往事不堪回首,一切尽付长江东流水之中。
黑女又哼一声:“你知道就好,自从你被我们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唔……醒过来,你就天天躺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平时随便你,现在可不行,那可是潮汐环!每个月一次的潮汐环!”
“每月,一次……潮汐环……”小胖子抿着嘴,嘴角有些抽,“它是母的?”
“后面安静!”前面大汉高叫道:“注意,昆兽来了,准备战斗!”
“空~空~”声越来越近,小胖子虚握着木矛,望着眼前的一幕,却没有一丝丝紧张情绪。
躺在麻铺时,他就时时刻刻听着黑女说,在潮汐环战斗中,主力战阵会把一些斩得受伤较为严重的昆兽,漏下来给少年们练手用……,等巴拉巴拉的。
不过,这也是大多殖民聚落应对潮汐环的办法,很多受伤的昆兽,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已经没了多少狠厉劲。
再加上第二战阵里,依然有一位强战士和保养大娘一起,还会把受伤的昆兽再砍几刀,最后交由少年们一涌而上,美名其曰练手见血。
这些天以来,自己躺在麻铺时,黑女端水送饭,总要和他天天说这些,已经快要听出老茧来了。
一只受了伤的刺毛昆兽,正无脑地冲向小胖子所在的第二战阵,它足有小牛犊般大小,背上一道巨大的伤口露出里白骨和血肉,冲过来时几乎所有少年都能看见它那巨大锋利的口器。
领头的强战士和保养大娘双双暴喝,两把骨刃急速地斩向这只受伤的昆兽。
骨刃几乎同时切入这头刺毛昆兽的身侧,在它背后巨大伤口的下方,又斩出两条深可见骨的巨大伤痕。
那刺毛昆兽惨厉地嘶吼着,颔下为数不多完好的兽皮上,十数枚兽刺刹那间长成。
大汉惊叫道:“不好,变异兽!快挡住兽刺!”
他和保养大娘手中骨刃再度急速横档,希望把那昆兽变异下颔处的突刺给挡下来,对身后的少年们来说,这些兽刺才是真正的致命武器。
只是两人速度再快,也比不过兽刺暴射的速度,十多枚兽刺除了几枚被挡下来之外,还有近十枚脱离两把骨刃所及范围,眨眼间,身后少年们响起一阵惨呼。
黑女和小胖子虽是第二战阵最后一排,却也没有逃离被兽刺攻击的命运,两道兽刺准确地命中小胖的胸口和左眼,另一道却划着黑女的右肩飞了出去,拉出一篷血雾。
“胖嘴!”黑女大叫道,顾不得身上伤势,扑向一边的小胖子,“胖嘴,李小L……!”
根本不紧张的小胖子,被两道兽刺分别击中胸口和右眼,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猛飞,左眼当时就一黑,急剧的痛楚随后滚滚袭来。
感受着自己凌空的身躯,却只余下一个念头:刚死了穿一回,难道又要穿第二回?
嘿嘿,这神马运气?
黑暗中,仿佛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如此之近,却又仿佛在遥远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