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福城的林知意还没来得及继续忙活生意的事,就得知了一件事。
林怀堂家。
林知意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躺在床上口歪眼斜的林怀堂,一时间情绪复杂,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件事。
尽管林怀堂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后,就直愣愣地用眼睛瞪着她,嘴巴艰难地一张一张的。
周莉丽神情悲戚地从卧室外面端着药进来,一看到林知意,情绪激动地立即去推她:“你来干什么!你来干什么!你给我滚!”
林知意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
最后是林子修拦住了周莉丽,带着林知意离开了卧室。
卧室的门关上,周莉丽痛苦的哀嚎哭泣声被隔绝在了房间里。
林子修带着林知意往外走,“我爸这样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已经这样了,你就放一条活路吧。”
林子修的语气直接,话语更直接。
林知意望了他一眼:“你的意思你们家这样是我害的?”
林子修一只手背在身后,看着林知意:“大家都知道,我们家茶厂以前那些老工人都去你那做活了,家里的茶厂开不起来,茶田里那么多茶就长在那,只能眼看着,我爸也是着急得血压突增,中了风成了这个样子。”
林知意语气平静地反驳:“你们家茶厂的老工人去我那做活,是大伯父为人不厚道,赶着人家走的,那些工人就算不去我那,也会去别的茶厂。你别给我扣帽子。”
林子修扯了扯嘴角,道:“林知意,我跟你之间一向没那么针锋相对,不跟子昂那样或是我妈对你们那样。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这件事中间的曲折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知意望着林子修,不说话。
林子修的嘴角带了嘲讽,看着林知意,“就当我求你,你行行好,给我们家一条活路,我要把茶厂重新开起来,养活一家人。”
林知意打量了一眼林子修脸上的表情,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后天的祠堂大会,有什么事那时候再说。”
话落,林知意已经走出了林怀堂家的大门。
门外,林柚跟林霖坐在石头上等着。
看到林知意出来,两人立即迎了上去。
“……他真中风瘫痪了?”林霖有点不太相信地看着林知意试探询问。
林知意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往前走。
林柚跟林霖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跟上林知意。
一路回知意堂的这个过程,三个孩子都垂着头,一言不发。
……
“什么?”
“你这是要我们把茶山都转租给你,就是都给你打工呗!”
“……”
林氏祠堂内。
林知意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听着对面的人对她的提议嚷嚷个不停。
“都静静,都静静!听我说!”穿着大袄子的金局长喘着粗气站起来,挥舞着手里的文件示意大家安静。
喧闹声这才渐渐停息。
林家的那些人按耐着躁动,看着金局长。
金局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手里的文件一张一张分发下去,朗声道∶ “大家看看,局里面本来也在筹划这件事,随着国民越来越关注咱们南福城的茶叶行业和茶文化,局里打算做几个比较大的茶基地,来扛起咱们南福城茶叶行业的大旗,带领着咱们南福城的茶叶进军全国市场。”
“知意姑娘是第一个自告奋勇要响应这个政策的,局里很认可她的能力,大家听她说几句。”
“说什么说,她现在自己的茶厂一塌糊涂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破产了,还租咱们整个林家的茶山,年轻人,不要尽说大话,想着做大事,最后把自己搅和得一塌糊涂!”在金局长话落后,立即有人大声反驳。
金局长收回目光,略微有点为难地看向林知意。
林知意站了起来,扶着因为过胖导致身体负担比较大的金局长慢慢坐下,“金老,您坐着吧。”
林知意看向那些林家的族人:“我破不破产,该给到你们手里的钱一分不会少。而且租金我是一次付清,三十年的租约,三十年后茶山还是还给集体,到时候照样重新分给你们。”
“租约期间,你们替我采茶、做茶,我按月付工资,也就是说你们不用再操心天气、产品销量这些。无论是淡季还是旺季,只要签订了工作合同,在茶厂上班做活,就按月发工资给你们。”
“同意的,上前签订租赁合同,我现场就支付租金。”
“那还不是让我们给你打工的意思!你凭什么!让我们给你一个女娃娃打工,没门!”有人继续不服地反驳。
林知意没理会,把各家的租赁合同分发了下去。
本来还在叫嚷的几个人在看到合同上写的租赁金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愣住了。
大家都愣愣地看着自家手里的合同,翻看着,犹疑着。
金局长扶着椅子扶手,道:“这是知意跟农林局里都报备过的事,绝对不存在任何欺瞒情况,这一点大家尽可以放心。”
“现在就是看大家意愿,有愿意租赁的,就签上户主的名字,不愿意租赁的也不强求,看个人意愿。”
几乎所有人,在这个时候都噤声了。
租赁合同上面的租赁报价之高,让他们都恍惚了神思。
看着面前这些人这副情形,林知意在脑子里回忆起了跟赵国仁商谈增加投资的事时的对话。
当天。
赵国仁听完林知意的规划,看着她没立即说话。
林知意有点局促,毕竟是开口找人要钱,还什么都没有,就凭着一张空嘴就要钱。她实在是没经常经历这种情况,多少会抑制不住地略微感到难堪。
她没暴露出来自己的不自在,尽量隐藏着,也没露怯,但赵国仁还是多少看出了点。
赵国仁收回目光,一脸云淡风轻地在林知意送过来的文件上面签上字,然后放到林知意面前。
提前思考了很久该如何开口的事,现在这么容易就完成了,林知意有点不太适应地慢慢拿起文件,检查了一遍上面的签字。
“你觉得钱是个什么东西。”赵国仁忽然对林知意开口。
林知意抬眸,表情有点茫然,“是货币。”
赵国仁:“更准确来说,钱它是数字,没有价值的数字,想造多少随时就能造出来,它没有价值。有价值的是,通过钱来带动生产创造出来的一切。”
“钱的作用就是流动在你我之间,带动生产力。不是在你手里,就是在我手里罢了。不管是在你手里,还是在我手里,停滞不动都是没价值的一件东西。”
“要做大生意,你首先要明白这一点。”
林知意看着赵国仁:“……”
赵国仁向后靠着老板椅靠背,双手放在身前,笑着看着林知意:“所以,一个没价值的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张嘴要的?只要做生意,以后要用钱这个东西的地方多的是,不管是拉投资人投资,还是找银行借贷,做生意就不要怕张嘴要钱这件事。”
“你就记住这件事,钱不流动就是没价值的。”
“要学会利用这种没有价值的数字,来创造出价值,这就是做生意。”
……
站在祠堂里的林知意嘴角上扬,看着面对租赁合同上的金额瞬间就变得温顺和气的那些人。
林知意忙完工作,晚上回到知意堂,撞见赵霆川在教林霖打拳。
“你们在干什么?”
听见声音的赵霆川跟林霖同时回头。
林知意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顺便买回来的水果,望着两人,“在干什么?”
赵霆川不说话。
林霖紧张得要死,“姐……”
“林柚,你死哪儿去了!”林霖大喊了一声,然后撒腿就往楼上跑。
本来约定好的,林柚在楼上给他俩看着人,林知意要是回来了,就提醒他们。
林柚在楼上看书看得忘记这事了。
林知意看了眼林霖吓得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向赵霆川。
赵霆川冲林知意咧嘴露出笑容,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水果,拉着她往楼上走。
晚饭。
林知意听了林霖的坦白,也没有立即骂人,平静地继续吃着饭。
林霖望了眼赵霆川,用眼神示意他说句话。
赵霆川装作没看见,一个劲殷勤地给林知意夹她喜欢的菜。
林霖心里暗叹:完了。还以为多能耐,在他姐面前也是个怂包,是指望不上了。
林知意的筷子停顿了一下,看向林霖。
她正要开口,林霖啪地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大声道:“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我下次改。”
林霖起来的时候动作大得把林柚手里的筷子都给“创”飞了。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林柚斜了林霖一眼,又看了林知意一眼,默默起身,捡起了地上的筷子。
林知意望着双手放在身前乖巧站立的林霖:“不是说不让你学你喜欢的东西,是怕你危险。”
“但如果是跟着自家人学,自家人心里有数,没那么危险,也就罢了,任你学吧。”
林知意的话意转得突然,其他三人都愣了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霖,高兴疯了,原地跳了好几下,然后又想到林知意不喜欢他在饭桌上闹腾,立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餐桌前坐下,恭敬地攥着林知意的手,用额头贴了贴,“谢谢姐,我就知道姐你最好了,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姐。”
林柚没什么态度,换了新筷子继续吃饭,但是桌子底下,佯装“无意”地踩了林霖一脚。
林霖被踩得啊地大叫了一声,瞪向林柚。
林柚一脸云淡风轻,“我刚换了筷子,脚下没注意,不好意思啊。”
林霖别过头,没计较。他今天高兴。
这两人对面的赵霆川和林知意跟看戏一样看着对面两人的你来我往。
趁着对面两人没注意,赵霆川凑到林知意耳边小声道:“晚上去我那住,我带你看看别墅的修建进度。”
林知意:“行。”
赵霆川给林知意又夹了菜,眼尾藏着笑意。
晚饭结束后,林柚跟林霖在客厅的沙发上各坐一角。
看到林知意跟着赵霆川下楼,他们以为林知意是下楼送赵霆川。
谁也没想到,他们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回来林知意。
晚上。
林知意靠在赵霆川怀里,目光望着窗外的月光。
“你睡了吗?”林知意开口。
赵霆川:“没。”
林知意:“林怀堂中风瘫痪了。”
赵霆川:“我听说了这事。”
林知意转过身,望着赵霆川,轻声道:“我去看了他一次,看到他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嘴巴歪了,眼睛也不能直着看人,一只手也只能保持着弯曲姿势,无法打开。”
赵霆川:“看到他这样,你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林知意挪开目光,语气沉了几分:“他不是个什么好人。”
赵霆川摸了摸林知意的头,眼神怜爱:“但你是个好人。你会为他人的不幸遭遇而感到难过。”
“……”
林知意抬眸望着赵霆川。
赵霆川摸了摸她的脸,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别再想了,那不是你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