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日的黄昏,湘屿闹市夜市繁华,华灯初上。
各种商店餐馆生意火爆,前来吃饭购物的人也多了很多。精致的舞女华带艳妆,正伴随悠扬的琴瑟旋律翩翩起舞,人流欢声笑语。
而与热闹的一派祥和景象相对,行走在人流中的何凌蓝,内心却是冰冷无比,表情面如死灰。
寒冷的冬季,下起了绵绵细雨。
淅淅沥沥,滴在他的面庞。
冷雨中他彷徨无助迈动步伐,陷入迷茫。那曾让他深信不疑的信念,被现实撼动摇晃,心底又浮现出往事。
要将一切世间恶徒绳之以法,要让一切不公不义从世上消失,这是两兄弟的父亲,插在何凌青、何凌蓝心头上坚定飘扬的父辈旗帜。
何家两兄弟,连同立志加入大理寺众多人们一道,配饰黑金徽章,身着黑金官服,手执刻有清君侧字铭的权剑,坚定贯彻这一信念。他们行使君王御赐的绝对权利,舍生忘死,拨乱反正,可上斩奸臣,下除恶霸,保护黎民百姓,维护世间正义。
这也是大理寺的初衷,也是大理寺的精神使命,坚守名为国家意志的最终秩序。
可是,如果连受敬仰的大理寺卿,那世间至纯的绝对正义,竟和世间至浊的混沌邪恶同为了一体,那大理寺,还剩下什么。
我们,还会剩下什么。
我们,在为了什么而战……
何凌蓝,满目荒凉中,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何凌青。除了冰冷的冬雨,他的内心也陷入了心里的回忆大雨。
曾几何时,这般震撼,也曾数次发生在他们的眼前:
十数年前,何家兄弟,是幼年时随着父亲的迁升,而从欧罗巴大陆的罗生城,来到了亚细亚大陆的王城新长安都。
同原来何家居住的落后城市,新长安都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冲击幼年何家兄弟的内心。
先进发达的新长安都,有着让这些孩子们难以相信的神奇奇迹:到处是直通云霄的琼楼玉宇,明亮整洁的宽大街道,空中川流不息的悬浮车流,还有智能科技的划时代应用。
新奇事物很多,网络社交生活只需要动动手指和眼睛,点外卖会有专门的运输机器人运输,以及不夜城那虚拟成像的花魁舞女,在城市夜空中跳着古老神秘的舞蹈。
何家兄弟有时还能看见,天魁级天魁星号战舰的身影掠过大半个城市,伴随着浩浩荡荡的空中战机群,遮天蔽日,奔向远方的战场。
掀起温暖的和风,甚至数公里外,都能吹拂窗台上何家兄弟的稚嫩脸庞,其目光满怀崇拜。
“等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参军,驾驶麒麟战车,看我把那些侵略者一个一个打趴下。”
在两兄弟房间床内,摆了许多的玩具,弟弟何凌蓝肉肉的小手拿着一台麒麟重骑玩具,嘴中嘟嘟念叨,想象开炮,又用麒麟玩具推倒了几个异星族人的塑料小人。
“笨!麒麟战车有什么厉害的!大飞船才厉害!我以后要开大飞船!那个隔壁的胖胖说,他的哥哥就在舰队中当兵,可威武了,有什么能比这个大飞船更厉害呢!”
说着,哥哥何凌青就拉开抽屉,从抽屉中,拿出了天魁星号的玩具模型。
“砰砰砰!火箭发射!这些异星族人都死了!开泥头船我撞死你们,把你们统统赶出华夏。”
何凌青手中拿着天魁星号的玩具,用手在空中摇摆,拿天魁星号冲过去,扫飞了弟弟刚刚摆好的异星族塑料小人。
“哥哥,你这个大飞船哪里来的哇?爹给你买的吗?”
何凌蓝凑近,像是看待宝藏般看着这精致的天魁星号玩具模型。
何凌青特骄傲自豪,双手叉腰。
“我跟隔壁班阿伟打赌赢的,这次考试谁比谁高就送对方一件礼物,阿伟家很有钱的,我跟他玩的好,他于是就送给我了。”
“哥哥,借我玩会呗!”
“不要!我还没玩够呢!”
两兄弟嬉戏打闹,累了就翻下床,去找点零食吃。
临近中午,何家母亲就回来了。
“娘,你看,哥哥这次考试考了全班第二!”
何母很开心,摸了摸何凌青和何凌蓝的脑袋。
“真棒,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我买了虾和鱼,还有你们最爱吃的水果,是苹果噢,现在都五十文才有一个,给你们一人一个,来,放冰箱里。”
看着何家兄弟开心的样子,何母欣慰笑,便招呼何家兄弟来打做饭下手。
不多时,何家父亲也回来了。
何夫进门,脱去黑金色的制服,何母和看孩子们招呼他赶快过来吃饭。看着桌上美味,孩子说考了很好的成绩,何夫开朗笑声,便同家人们一起吃饭。
“相公,你说大理寺单位里的安排,以后咱们会不会搬到随亲从院里面去啊。这个地方,咱们租的太贵了,房东又涨了三百文一个月,网络信号又不好,还有时候漏水。”
何母抱怨,因为有时候擦地拖干还是会有水渍。
何父给妻子夹菜,又倒了一杯小酒。
“慢慢来吧,单位说还在安排,我很快就要晋升了。娘子,我答应过不会让你吃苦的,日子慢慢就会好起来。”
而在晚上,等到何母睡着时,何夫靠在阳台,他独自抽着闷烟,看着夜空中皎白的月环,悬挂在新长安都之上的寂静夜空。
他心事说给夜空听:他还是撒谎了。
本以为,从地方调到中央大陆,来到了大理寺,自己终于可以熬出头了。
可没想到,日子好像就在这到了头,有了两个孩子之后,家里开销陡增,也面临新长安都的置业压力。
每一文钱,花出去容易,赚回来却并不简单。
其实最主要还是事业上平庸,平平淡淡几年过去了,自己还是普普通通的文员。虽单位待遇已经不算差了,但俨然没有晋升的路线了。
众多的文职要员中,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时不只需要靠脚踏实地的勤奋努力,有时也要靠有人绑气球带飞,得道升天,飞过独木桥。
不上不下的生活,不好也不坏的收入,并不贫穷但也不富裕,有时候现状往往更让人孤寂。
遇见此生想要照顾的人,共挽细如水长的生活,要是生活能再变好一点,那该多好。
何夫不想再继续思索,叹气掐灭了烟。
他回身,却发现妻子就站在自己身后。
何母拿来了一件外套,为何父披上。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便一起看着夜空的星星。
罢了,夫复何求。清茶淡饭,倒也知足常乐,细雨斜风作晓寒,常言道,人间有味是清欢。
日子渐渐平淡过去,何家兄弟也在慢慢长大。
后来,何家便搬离了居住已久的小院,举家装修住进了自己的房子。房子不大,但是很温馨。
临走时,何凌青和何凌蓝,恋恋不舍,共同在门口树下埋下书信,饯别自己成长的童年青春。
但命运,像是神明的笔尖,随心所意描线勾勒,复杂交织现实人们的生命轨迹,走向未知。
仅是一个很小的契机,小到难以察觉波澜。
这天,何父早早地从大理寺请假,申请提前数小时回去。回家的路上,隐约听见了远远处有小孩呼救。
这声微弱呼叫,小到甚至让人以为是错觉。
短暂迟疑后,何父还是下了决定,前去看看。
何父自知自己并不是武官,只是大理寺中处理行政的文员,一旦遇到危险,只能联络官府找捕头才能解决。
他只得心想,这是个昌明开放的科技时代,法治社会,百姓和平安康,和平祥和。在大理寺天网法眼监管下,任何细微的犯罪者都会被绳之以法。
可命运仿佛开玩笑般,越怕什么来什么,何父竟真的撞见了,一位职业杀手。
随后,等到何母哭的梨花带雨,带着两个孩子,去看最后一眼何父时,那殷实和善的脸庞早已经变得冷冰。
何父唯一留下的,是几句捕头代为封笔的遗言,还有何父怀中的带血项链礼盒。
据当时的都察院捕头调查记录,这个杀手,是被雇佣买凶,但是灭门时,发现还有一个孩子被藏了起来,漏掉了一人。
杀手再次返回现场,发现了正在带孩子逃跑的何父。
何父与杀手抗争,掩护孩子,但最终被杀手刺中要害。那孩子倒是没事,捕快来得及时,杀手竟而未能得逞跑路。
捕头将尚有气息的何父送往医院,可已回天乏术。
经调查,涉案杀手组织头目是一个脖子上有六点烙痕的人,手下犯数起命案。大理寺奉命调查已久,数月后报应而至,将悉数涉案众人捉拿斩首,但是,头目至今还未抓到。
而何家父亲最后两句遗言中的一句是:
生而人杰,死亦鬼雄,家父不能再看着你们两兄弟长大了,以后的路,懂事听话,多听你们母亲的话。
另一句是:
娘子,今天本来是你的生日,人生八十载,可惜还有四十九个生日没过,抱歉没能陪你一起变老。不用担心,我永远会和你在一起。
而后。
失去家中顶梁柱,何母一夜白头。一边维持两个孩子的生计,一边时常流泪轻叹,望着夜空月环彻夜难眠。
月环是一个圈,此刻孤独寂寞,围着地球徜徉,物是人非,像是兜兜转转的人生。
再后来,少年的何家兄弟一起报考了大理寺,经一路过关斩将,通过大理寺卿的面试,双双成为了大理寺神探。
从此化身利剑,贯彻名为国家意志的最终秩序。
目的只有一个,将杀父仇人绳之以法。
而何家兄弟他们,确实也真的做到了,只差一点点。
就差这一点点,却失之交臂!
命运,再次同两兄弟,开了更加天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