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散漫的眸，此刻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
盯得离忧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怎么感觉这人比她还在乎她的性命？
于是她闷闷地喔了一声。
“那走吧，我们去主殿。”
离忧转身即走，思绪转变之快，让熠玄呆滞了一下。
但他仍下意识地跟上她的脚步。
“去做什么？”
“上山前青芜不是说过吗——我师父他老人家也算见多识广，兴许能知道点关于解千愁锁的法子。”
微风撩起少女的发丝，走了几步，她又突然顿住脚步，像是被什么绊住了，转过身低头看去——小猫咪形态的玄虎正咬着她的裙角。
女人！你想带主人去哪？
离忧笑眯眯地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二白，我们待会儿就回来了，你就留着看院子。”
能自己跑到玄灵山这种地方，多少也是带点灵性的，应该能听懂人言。
听见她给自己取的名字，玄虎险些炸毛，十分不满地瞪着离忧，弓下身子，冲她哈气——
住口，不准你给本虎叫这种随意的名字！
离忧眉头微蹙，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喃喃自语道：“是不高兴了么……二白？”
玄虎正想伸爪给她一个教训，却感觉到头顶落了一道凉飕飕的视线，冰冷骇人的电流从背脊窜过全身，让虎头皮发麻。
它讪讪地抬头望去，果然是自家主人站在少女身后，嘴角漫不经心地勾起，眸中却不见半分笑意，如死亡深渊凝视着自己。
“喵~”
玄虎能屈能伸地叫了一声，主动去蹭了蹭离忧的手心。
离忧的眉头这才展开。
那道死亡凝视所带来的压力也随之卸去。
待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去，如劫后余生般的玄虎瘫在地上无力嘤嘤嘤——主人竟然为了这个才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女人威胁它！女人果然都是红颜祸水！
一路走得不紧不慢，二人这一路却没碰上什么人。
玄门以剑修为多数，千心门自然也不例外。奔波于各个山峰的弟子大多选择御剑而行。
熠玄昨日见过的瑾玥和姬敖配剑不离身，一个能在见面的第一眼就看出他身上功力全无，一个出手蛮劲霸道，实力已胜于玉清门那帮人，他随身所带的那把赤枭也是众多著名灵剑之一。
看来这千心门也并非如表面那样平平无奇。
若是再过个百八十年，赶超五大仙门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想，熠玄倒真有点好奇，能让离忧心甘情愿地放弃从小长大的霁尘峰，待在这里三年的地方——它的门主广渊究竟有何种能耐。
还有她当年，明明也是习的剑道，如今却连佩剑都甚少携带。
一身符篆之术使得炉火纯青，除了打架时身法依旧凌厉果断，哪还看得出当年半分霁尘峰元汐的影子？
冥冥之中，必然有一个共同的原因将这些事情关联起来。
熠玄的目光久久落在少女清瘦的后背上。
她走在他身侧靠前些，步履轻快，路过一些小桥流水时，便解闷似地和他提两句从前的事。
“这个湖里的鱼味道挺不错的，我和青芜一起在练功时偷偷跑过来抓过……烤的比较好吃。”
“这个小溪看着浅，但溪边的石上长了青苔。上次姬敖一踩上去就摔了个鼻青脸肿。”
提起这些时，她眸光温和平淡，不时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仿佛只是从小待在千心门无忧无虑的小师妹。
于是他不自觉攥紧的手又松开。
他对仙门之中的弯弯绕绕不感兴趣。
他只想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列出所有欺负过她的人，替她将债一一讨回来。
不过，她刚刚提过的那个“姬敖”，好像是昨日来挑衅他的那个臭小子的名字？
一直默不作声充当倾听者的熠玄，此刻冷不丁地开口：“他经常来找你？”
“上次雁留峰的音修师兄说明月峰人少空旷，跑这里来练唢呐，一口气差点给师父他老人家送走……啊？你说谁？”
“姬敖。”
“呃…怎样算经常？一个月五六七八次算吗？莫於师伯找不到他的时候倒是经常过来捞人。”
熠玄眸色微冷：“你们关系很好？”
离忧被他的突然发问弄一头雾水道：“就…同门好友那种关系？等等，他昨日和你说什么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两人昨日为何在她院子里大打出手。
不过这小子平日里就欠揍她是认可的。
熠玄沉默了半晌，笑了一声，眼中带了几分戏谑道：“他想知道，你从山下带回来的小白脸，有几斤几两。”
这次轮到离忧沉默了。
几斤几两……若是真动起手来，把姬敖吃了都不带吐骨头的那种。
这小子是真敢。
离忧无奈道：“那还真是多谢你手下留情。”
带着两分调侃的话，传到了熠玄的耳中却像是变成了对他实力的肯定，让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段走过无数次的路竟然也像变短了般，很快就停在了昨日他们见广渊的主殿前。
今日守门的是另一位师兄，朝离忧打了个招呼：“青芜今早已来和这边说过，掌门已等候多时了。”
原来青芜已经来过，那倒是给他们省去了许多解释的麻烦。
离忧点了下头，说了声“多谢师兄”便带着熠玄进去了。
……
……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
广渊以覆掌于熠玄额前，一缕灵力从他的眉心贯入，流过他全身的筋脉，又重汇成一缕流回他掌中。
待他彻底收回了灵力，离忧见熠玄脸色无半分异常，才松下一口气。
广渊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捂着胸口，表情十分心碎神伤：“臭丫头，竟然敢质疑为师的水准？你当年可也是为师一把药材一把灵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亲徒弟……”
她，受过很重的伤么？
熠玄一愣，黑眸之中晦暗不明，似有无数暗流交织，却未发出一点声响。
没顾得上少年不同于往常的沉默，这边的离忧赶紧打住意图追忆往昔的广渊。
“师父，一句话，到底有没有办法？”
“有。”
广渊敛了玩笑之色，此刻才终于有了一代门主的正形。
“天底下咒术虽各有不同，但解咒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即以相克或更强之力化解。”
“千愁锁不允许有外界灵力干扰，若修为足够，靠自身的运功化解咒印之力并非难事，但每至深夜，千愁锁的咒印之力便会发作。”
说到这，连广渊都不得不对面前这玄衣少年另眼相看。
“平日里或可忍受，但到了月圆之夜……熠玄小兄弟，昨夜能挺过来，也是条汉子。”
闻言，离忧顿了顿。
她突然想起，在青萍村时，熠玄白日总是在屋前睡觉，一副晚上去杀人放火没来得及睡过的样子。
原来是因为咒印的寒气在发作，所以晚上根本没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