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小祖宗,总算找到你了。”
卿与风眉头紧锁,看了眼元汐,又看了眼紧挨着她的一大一小,眸光闪烁,似乎是恍然大悟,嘴边勾起两分调笑道:“啧啧,难怪这几个月都不来找我们,原来你捡的小公子竟是如此俊俏模样……”
不等二人反应,卿与风又是眉目含笑地搭上熠玄的肩膀,自来熟地自我介绍起来。
“熠玄小兄弟是吧,久仰久仰,送了几个月的伤药,总算是让我见到本尊了。”
“在下卿与风,乃是这丫头的小叔,别看我叔侄俩年纪相差不大,阿离可是我亲手带大的。”
熠玄一向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可见元汐并没有反驳这人所言的意思,想来此人应该是她在玄净宗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又生生忍住了想避开的冲动。
“孩子大了,管不住了,还学会了给我玩金屋藏娇这一套……”
元汐嘴角一垮,似是嫌弃地打断他:“找我作甚,你不是和朝音师姐在一起吗?”
说起这个,卿与风敛了玩笑之色道:“越嵊长老传信来说,今夜宗主不知为何突然去了一趟霁尘峰,回来便召集了几名弟子。”
“越嵊长老一向最是疼你的,还以为宗主是因知晓了你拿俞虚老头的令牌而发怒,便传音给朝音,让你提前想好对策。”
“可若真那是那般简单,宗主为何却未质问俞虚老头一句,而是亲自带人下山?我和朝音一琢磨……恐怕宗主是已经发现了咱们偷偷藏人的事。”
仙门后山,私藏魔修,光听起来就足够糟糕。
熠玄脸色渐冷。
可当他真正看到眼中总盛着盈盈笑意的少女,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时,他不由得想,也许这后果比他想得还要严重。
卿与风转而叹息道:“熠玄小兄弟还不知道吧,其实我们玄净宗此前也并非如此敏感,就算有魔修出现在附近,只要不祸害百姓,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眼下时局不同了,不少仙门与魔域私下已几番交战,除了我们,五大仙门中已有两家和魔域结了血仇,对魔修的存在都甚是激动,只恨不能将其赶尽杀绝。宗主此番做,也是为了自保。”
“啧,若是院中的东西都收了还好说,只要宗主没抓到人,我们就死无对证……”
“我收了。”
熠玄突然道。
少年低沉的嗓音似乎带着安抚的力量,让思绪游离的元汐稳下了心神,恢复镇定之后又用带着几分疑惑的目光去看他。
面对她无声的问询,熠玄难得沉默了一瞬,艰难道:“本是想今夜之后与你告别。”
熠玄垂眸,晦暗不明的黑眸中看不出情绪起伏,连解释的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涩意。
朝夕相处数月,元汐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其实她一直都知晓——自他醒来之后,便一直在刻意隐蔽自己周身的气息,甚至教了小初藏息之术。
对那时受了重伤的熠玄而言,隐蔽灵息应是件极为费力痛苦的事,那时元汐只心道他是对周围的环境没有安全感,换做自己也会如此。
后来,不知从何日起,大到床榻被褥,小到杯盏棋子,凡是他触碰过的东西,在使用之后,总是会原封不动地回到初始的状态。
他日日于院中打坐修炼,灵力气息难免外溢。于是他每次修炼之后,都会借纳川灵石之力转化残存的气息,使院中的灵气看起来与原先前无异。
虽有纳川灵石相辅,但要净化自身的气息却是件考验细致的事,稍不注意还会有损自身修为。
元汐曾想不通他为何一定要这样做。
因为在她看来,彼时的他已无需花费功夫做这些——他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修为也不在她之下。
被人察觉又如何?除非能有长老立即赶到,否则根本无人可拦他,他随时可以带着小初一走了之。
直到此刻,他一句短短地“收了”,元汐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些日子他所做之事,并非他原来就有的习惯,也并非是怕有人威胁到他们的安危。
因为若他们真被发现,说到底,被牵连受罚的只会是她。
他是特地为她做的。
事无巨细地抹除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不给她留下任何后顾之忧。
元汐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眸光在他清隽的眉眼和初露锋芒的下颌线条间流转,恍了恍神。
明明是她自己要将人救回来留下的的,他却处处替她多想一步。
见此情形,卿与风脸上先是震惊,佩服,随后又忧心忡忡起来。
尽管熠玄已经做得足够周全,但今日来的却是宗主。
三人皆心知肚明,修为的实力差距摆在那,若真让他们蒙混过关,宗主这么多年怕也是白活了。
元汐心头划过一抹苦涩,道:“她不是一向日理万机?怎会今日突然就有所察觉?”
卿与风琢磨道:“这还真是难说,明明你那霁尘峰最是人烟稀少之处,除了每月给你送所需品的弟子哪还有人……”
话至此,二人如醍醐灌顶般对视了一眼,显然是猜测到了一块儿。
“罢了,这笔账后面再算。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过去,朝音已经去山脚处等宗主他们下来,看能否为你拖些时间……”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只要宗主抓不到人,咱们死不认账……”
熠玄道:“若我们走了,你们宗主会如何罚她?”
门规上并未提及过这条,但根据卿与风过往的经验来看,轻则禁闭罚跪,重则……挑断经脉,废其修为,皆是有可能的。
见卿与风不回答,熠玄心中便能大致猜到答案了。
“若告诉你们宗主,是我用她性命威胁了你们呢?”
“那……顶多也就是罚跪两日……”
熠玄眉头松展:“那便如此,只要在你们宗主来之前把小初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即可。”
闻言,卿与风一愣,想不到这竟然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小子。
“你们竟已到了如此能豁出去地步……”
这条性命,本是她救的。
熠玄平静地想。
为她再豁出去一次又有何不可呢?
“要不咱们乐观一些,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或许宗主只是想给他们一个警告,并不会真正伤及性命呢……”
大不了待会儿宗主杀过来的时候,有什么事他替他们挡着便是。
身旁的少女半晌不曾出声,似是陷入了某种犹豫迷茫之中,直至小初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拽回。
“阿元姐姐,是小初做错了什么吗?阿元姐姐也在想把小初一个人丢下吗?”
元汐蹲下身,轻轻擦拭过小初的泪水,语气温柔肯定道:“小初和哥哥什么都没做错,哥哥也不会丢下小初。”
熠玄和卿与风闻言皆是一愣。
她如此许诺般的郑重语气,让熠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小叔。”
听见这个称呼,卿与风又是呆怔了一瞬。
打这丫头记事起就开始没大没小的唤他全名——上一回这么正儿八经地叫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少女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再度响起,证明他没有听错。
“小叔,带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