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欠……偷得浮生半日闲呐……”
牛大春被初升的朝阳，晒得懒洋洋的，忍不住摇头晃脑，文邹邹的酸了一句词儿，并十分满意自己U盘一般的记忆力，至于后面的？宕机了，搜不出来，但这也不重要。
杨岿要护送那些女子，去那庞家坟安置，今早过来，本身就是要来辞行，结果被牛大春拉着，生生耽误了一个多小时，此刻匆匆离去，争取早点出发。
县令杜庭轩，天不亮就带着人出发了，他要忙碌的东西太多了，城中事物，再加上那么多灾民的吃喝拉撒睡，各方各面都需要他来拿主意，忙得脚底板打后脑勺了，可没时间来搭理这厮。
由于练功所需药物还没凑齐，牛大春也就无所事事，干脆出门溜达溜达。
至于为啥不回去，重新睡个囫囵觉？再续那了无痕的春梦？
唉……生时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啊，兄台。
再说了，那小丫鬟还在院落里，兴致勃勃的玩着拼图游戏，又何必去打扰她呢？
洒家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牛大春摇摇晃晃，跟个街流子一般，就那么短衣短裤的出了大门，来到街上。
大门不远处，就是衙门口，排队领粥的灾民们依然不少，虽穿的破衣烂衫，却排得井然有序，三三两两的，不时低声交头接耳，而后发出一阵阵轻笑。
幼小的孩童，被裹得严严实，睁着俩乌黑的大眼，从母亲怀里，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再大点的，已经有力气打打闹闹了，当然，皮过头的那些小猴子，少不得被父母强势镇压。
笑声、哭声不绝于耳，人们眼中的神采，可不似前几日那般死气沉沉，褪去了麻木，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这才对嘛！
牛大春满意的看着这一幕，这才有点活人的样子，前几日，街边那些有气无力，如同行尸走肉的百姓，让他一度以为自己，不知何时穿到了浣熊市呢。
到底是跟暴君，哥俩好呢？还是去抱爱丽丝的大腿？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不对……好像还是艾达王，更符合洒家的审美，但那俩车头灯，功率有点小啊……
牛大春甩甩混乱的思绪，正了正神，大步走过去，朝火上熬煮的釜中看去，米、面、豆子、杂菜，混在一起沸腾翻滚，看起来，还是很粘稠的。
这厮伸手夺过衙役手中那舀粥的勺子，拿起来仔细尝了一口，眼神一亮，哟!还有咸鱼味，看样子，那杜县令为了让人能活下去，没少下血本啊。
“不错，不错！”
边上被抢了家伙什的衙役，还有面本应轮到的百姓，刚要发怒呵斥，抬头看到牛大春那张脸，顿时把话噎了回去。
安静了一瞬，接着沸腾而起的声浪，差点连房顶都要掀翻了。
“牛……牛……”
“牛大侠……”
“你是牛大春！”
“快看！牛大侠在这里……”
本来有序的人群，顿时混乱起来，有拜倒在地的，有冲过来想要大声诉说的，更有甚者，想要他给怀中的孩子赐福……
外围听到动静的百姓，望过来，看到那高出常人一大截的大块头，哪里还认不出，就是因为他，打破了永兴坊，自己等人，才有了继续苟活下去的口中食物，御寒的布料皮毛。
官府的人说，牛大春是为见财起意，在永兴坊大开杀戒，被杜县令骂走，无颜再留此地，那些钱粮也是自他手中缴获。
呵呵，真当百姓的眼睛是瞎的？心是傻的？不过大家既然都已得了实惠，那就心照不宣，你说啥就是啥，就是被骂走的嘛。
不少百姓，更是把布告栏上，牛大春的通缉令，偷偷揭下来，日夜撮土为香供奉……
这骚操作，使得县中画师，不得不加班加点赶制画像，毕竟张贴牛大春的通缉令，可是个上头下发的政治任务，带有警示作用的，谁能想到，还有这种离谱事儿？
至于眼前，堂而皇之出现在面前的牛大春，大家一时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大春啊，俺们都这么守口如瓶了，都把你当菩萨供上了，你咋还自己现身露馅呢？神秘感懂不懂……
“……”
耳中被嘈杂的声音塞满，什么也听不清，但看着那一张张，激动到面红耳赤的笑脸，还有那情不自禁的泪水，牛大春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本来，自己此番行事，本就是一桩交易，虽然哪怕没有杜庭轩，自己多半也会出手，但一是一，二是二，被人这般错爱、感激，委实让这厮，有那么一丝羞愧。
毕竟出发点都不一样，这就很尴尬了。
“哗啦……”
“啊……”
“锅要倒了……”
蜂拥而至的人群，挤在一起，虽未发生踩踏，但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垒砌的灶台，一块石头掉落，继而引起连锁反应，整个大釜慢慢倾斜，滚烫的粥水流了出来。
边上的人群，想要退开，却被挡住去路，一时惊恐得大叫，两个几岁大的小鬼头，更是吓得呆住了，一动也不动。
好吧，聚在一起围观吃瓜，还是出现事故了，前有肯尼迪、安倍晋三被刀，今有我牛大春……等会儿，打住！这话不吉利！
好在牛大春虽脑子里跑马，身体反应却是神速，一跃而起，挤开边上三人，跳到将要倒塌的釜边，一手轻轻一捞，就把两个惊呆的小鬼抄在怀里，另一手，不顾流出的滚烫粥水，一把抓住边沿，微微一抖卸力，稳稳地就放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牛大春把怀着俩小鬼放下，轻轻拍了拍他们脑袋，扫了一遍安静注视着他的人群，朗声开口：
“还挤吗？看着洒家作甚？能填饱肚子咋地？”
“你！你！你……”牛大春连指几个前边的汉子，还有几个负责盛粥的衙役，毫不客气的吩咐：“组织乡亲们，继续排队！继续吃！”
“是！”
“好的，牛大侠!”
“乡亲们，继续排队，别乱！”
“往后走……”
人群慢慢恢复秩序，牛大春也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些仍面露感激看着他的百姓，蠢蠢欲动，自知无法再待在此处，干脆转身大步离去，只丢下一句：“生存不易，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身后传来震天的大吼，整个安林县清晰可闻，云层为之消散。
生存本就比死亡更需要勇气，一个人，只要找到了生存下去的理由，就能够承受任何境遇。
蜉蝣朝生暮死，也敢与天公搏命，何况人乎？
不说远的，若是这些百姓，被饥寒逼迫到极致，小小的安林县，必将化为一片废墟给他们陪葬。
绿林、赤眉、黄巾在前，掀起动荡，天下巨震，唐末的黄巢，更是一手葬送了大唐的所有荣耀。
杜庭轩铤而走险，与牛大春合作，谁知道他是担心这股隐藏的巨大力量呢？还是真心想要解民倒悬。
不过，管他呢，凡事论迹不论心，谁心里还没点龌龊了？只要他做的事儿，让自己觉得正确，他就是把皇帝剁了又如何？还能影响洒家啃蹄膀吗？
这条街，与衙门前虽仅有一墙之隔，却完全是两个世界。
同样是百姓，面色却红润许多，虽是冬日，路上的人群往来，叫卖的商贩，行道的脚夫，笑闹的孩童，默不作声的老人。
鲜活无比，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一副人间百态。
牛大春抓着个蹄膀，啃得摇头晃脑，他没带钱财，刷的是这张辨识度颇高的脸，记的是杜庭轩的账。
漫无目的的他，一路吃，一路看，走过肉铺、布店、酒馆、赌档、食肆……
路过的行人，认出牛大春，也只是远远行了一礼，不会涌上来激动得纳头便拜，他也会善意的点点头，这就让他很安逸，可以自在的觅食。
直到走过一个拐角，牛大春脚步猛然一顿，回头望向身后朱红的绣楼，听着楼中传出的欢声笑语，目光凝重。
秀春楼？！
还是个旗舰店？大唐风月，如此盛行吗？
女支子与杀手，这两个职业，能传承千年而不绝，静看世间变幻，不得不让人感叹，这才是真正的蓝海。
温柔乡，英雄冢？
哼！洒家倒要看看，你能如何腐蚀自家这身铮铮铁骨。
左右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