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
喧嚣了半晚的杨家村总算安静下来,偶尔传来几声受伤家丁忍不住的呻吟,又被边上监视的汉子低声呵斥,踢了一脚,只得强忍痛苦,忍不住看向边上大门外。
杨宅大门外的空地上已经堆满了各种大袋粮食,成捆布匹,宛如一座小山。
陆陆续续还有人不断进进出出的往里面添置,虽然累得汗流浃背,依然止不住这些汉子的热情。庄户人家哪儿见过这么多的财富,平日里幻想的皇帝每天吃大饼喝稠粥也不过如此吧。
更别说边上还堆了十几大箱沉重的银锭铜钱,从那个不小心碰坏的箱子里倾泻出来的崭新铜板,反射的都是活下去希望啊。
不论是带回来的汉子还是留守的村民都被杨十三安排的团团转,毫无怨言的如同搬家的蚂蚁一般忙碌,一派丰收的喜悦。
毕竟这么多财富,以那位大王的秉性,最多也就拿个一小箱金块珠宝啥的,剩下的不都是咱们这些苦哈哈的?
至于已经被噶的杨大善人和大儿子,还有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妇孺,已经没人关心了。现在只想把东西都搜刮出来等那位房顶上的那位大王睡醒瓜分,各家各户咋说也能过个肥年。
呼噜打得震天响的牛大春终于被刺眼的阳光叫醒了。总算囫囵睡了好觉的大春心情大好,揉了揉眼角的眼屎,看到了底下轻手轻脚进进出出收获颇丰的人们,心情就更好了。
站起身来活动下酸软的手脚,大笑着蹦下房子,砸的地面一声巨响。吓得边上一扛着东西的半大小子一屁股坐地上,东西咕噜噜滚到大春脚上。
心情不错的大春没计较这点小事,一手把小东西提起来站好,一手拿起脚边的木桶就要递给他,再一瞅,拿过来看看。
这特么不是恭桶吗?雕龙画凤描金绘银。
“啐!狗大户。”
洒家连张结实的大床都没有,你们竟然在拉屎上都玩起了花样?贫穷使大春的好心情郁闷不少,递给了边上眼巴巴看着的小子,悻悻的转头出去寻杨十三。
杨十三很好找,就站在门外石狮子上,远远就看到他如同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安排村民忙前忙后,竟然乱中有序,殊为难得。
牛大春刚出内院大门就被他发现了,连忙跳下狮子小跑过来抱拳汇报道:
“大王,杨扒皮父子三人,并胡管家还有几个平时欺负乡邻的狗腿子,已经被打杀结果了性命,至于那几个妇人孩子平时也没作恶,我等商量着捆着等走时便给放了,不再多添杀戮,大王你看?”
“冤有头债有主,十三啊,你们倒没让洒家失望,杨老狗等杀便杀了,欺辱一群妇人,不是好汉所为。尔等恩怨分明,洒家心中很是欢喜,干得不错。”
大春重重的拍了拍杨十三的肩膀,虽疼的龇牙咧嘴,面上却喜色不减继续汇报:
“大王,你猜我们搜出来多少粮食财财物?最少五百袋的谷物粮食,其他的豆、粟、麦少说也有一百多袋,粗盐三十袋,麻麦批!这怕不比全村一年收成都多啊。”
杨十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金银铜钱就更难计数了,码在那一堆,等大王醒来开箱再计数,驴马十二头,耕牛八头,猪羊鸡鸭还没动,我看了也不少,大王!杨扒皮榨取我们了一辈子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牛大春倒是坦然自若,从第一次打破土堡,手下喽啰搜刮出堆成小山财富还能让大春触目惊心。
现在嘛,老司机表示这才哪到哪?
只是疯狂上扬的嘴角让大春更是显得凶相毕露,索性仰天长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幸而杀彼,甚善!十三,大伙奔波忙碌了一晚,着人安排造饭,杀猪宰羊,把酒也找出来,一起吃喝个痛快!”
一堆老少妇人开始搭灶添柴,一溜十几个陶釜木桶架起来,还有个杨家抬出来的铜鼎一起安排上,蒸饭的蒸饭,杀鸡宰鸭。
几个汉子宰羊剥皮洗刷,牛大春瞅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抢了一把刀客串起了屠夫,白刀进红刀出,随着猪颈喷出老高的鲜血,发出阵阵大笑。
几条土狗围着盆子,舔着地上的猪血,不时打起来,赢的独占主位趾高气扬,输的夹着尾巴在旁边徘徊不去。
一群孩童拿着从杨宅找出来的各种小玩具在人群中疯跑,发出阵阵笑闹声,哪怕摔了,爬起来揉揉腚继续追逐打闹,不时从釜里抓一块煮熟的骨头,塞进嘴里烫的滋儿哇乱叫也不舍得吐掉,旁边看火的妇人举起巴掌作势欲打,调皮的孩子哈哈跑掉。妇人也没追,继续看着釜中情况添水加柴,嘴角的笑意一直下不去。
日上杆头,整个场地香气四溢。喧嚣的人群兴致越发高昂,抬来一张案几,一张胡凳,上面堆满一碗碗的肥猪肉,猪头,鸡鸭肉,内脏杂碎白菜野菜,一盆白饭。
大伙儿簇拥着大春坐下,然后挨个把酒倒满,见他起身端起大碗环敬一周“饮胜!”而后与兴高采烈的汉子们一饮而尽,发出畅快的大笑。
矮胡凳对大春这体型来说坐着比蹲着还难受,索性撇开,拉过一个钱箱垫在屁股底下,抓起一条羊腿,一口酒一口肉,没吃净的骨头扔给脚边乱转的土狗,尾巴摇得更快了。好不自在。
村民们吃的也不遑多让,大碗白饭浇上肉汁,再抓一大块连皮带骨的肉排,塞进嘴里油水直冒,一个个酒坛子在青壮间传来传去,不时发出阵阵带黄腔的大笑。
老人对油腻腻的肥肉更有兴趣,炖得得入口即化,点缀上一小撮野葱,让人胃口大开。妇女们则带着孩子聚在一堆边吃边话着家长里短,憧憬着来年的日子。
一顿好饭吃到日中才停下来,一个个肚子溜圆的躺着坐着发出满足的叹息,剔着牙小声闲聊,不时看向那座钱粮小山边上仍在胡吃海喝的牛大春叹服不已。
古大将廉颇老年尚能饭十斗,肉十斤,年轻力壮的大春更别说了,身前案几上堆满了骨头,大号的饭盆已然见底,脚底下还倾斜着几个酒坛子。
几条狗不怕生的挤在脚边睡觉,舌头拉得哈喇子一地,不时尾巴晃两下,表示还活着并且相当安逸。
胡吃海塞的大春喝完最后一口酒,终于结束了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5级的吃饭的技能可不是开玩笑的,代表着肠胃消化能力和营养汲取能力,食物一下肚就被消化吸收化作能量修复身体损伤,多余的被储存起来,比野生猛兽的吃一顿抗七天也不遑多让。
身体的新旧伤业已恢复了个七七八八,顶多再过一两天连一点淤青都不见。这也是大春屡遭追杀仍活蹦乱跳到现在的最大底牌。对他来说打土豪不仅仅是为了心中的一团火,也是在觅食,地主劣绅以底层百姓血汗为食供养自身,作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猛兽牛大春视他们为猎物,也很合情合理对不对?
歇息片刻,见人群开始聚拢身前,眼巴巴的瞅着他,不时瞥向身旁的钱粮堆,就等他开口分饼了。这情形要搁哪个山寨匪窝,一声响屁,紧张的氛围里少不得发生一场火并。
牛大春开始开动他充满肌肉的聪大脑思考眼下的情形,虽然打破了杨家,得了许多财物,这点东西对几百上千号村民来说完全杯水车薪了,就算省吃俭用也撑不到明年新粮下来。做饭那会儿他已经围着村子转了一圈,杨家村地处谷地,一场离石流加山体滑坡,村中良田被掩盖了七成,仅山腰不多的零碎田地幸免于难。
以这年代的生产力,要清理出原来的良田重新种粮,无意痴人说梦,山谷就这么大,就算垦荒都没地方。村里留守的村民估计不是杨家佃农,就是山腰还残留得有几分薄地,勉强糊口罢了。要走!
思考完毕的牛大春起身,高大的个头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那张严肃的大脸。
“分拨这堆东西之前洒家先说两句,这杨家村已经不适合你等生存了,村里啥情况尔等比我清楚,几分薄田养不活这许多人口,就算分了这些东西,也撑不到来年粮食下来,别忘了李家村外还有几百张嘴也要吃饭。现在的官府除了收税抓徭役,不会顾你们死活。尔等可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