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醒来时车队已经走了一段路程，他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事，却发现自己记得一切，唯独那些血腥的画面模模糊糊，像是被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喝点水。”
穆清回过神才发现顾零就坐在旁边，他接过水：“谢谢。事情解决好了吗？为什么会有人来杀我？”
顾零没有隐瞒穆清，据实以告：“那些人是叶寻的手下，不过应该是瞒着他私自做的决定。目的是破坏两国和亲。”
穆清有些怔愣：“为什么？”
顾零将这些年的事告诉穆清，最后说：“皇帝忌惮叶寻在民间的威望，准备利用这次和亲架空叶寻。”
穆清和叶寻也是有些情谊的，闻言略有些担忧：“叶寻知道皇帝的打算吗？”
穆清问出这话，立马意识到以叶寻的聪明定然是知道的，他看着顾零眼底暗藏的不悦，叹了口气：“叶寻不仅知道这件事，甚至还同意了，对吗？”
顾零没有否认，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
“叶寻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奇怪。权利对于他来说，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顾零拧着眉：“我当然知道，但阻止皇帝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就一定是对的吗？或者说，那就是最合适的吗？”
穆清推己及人，觉得自己大概能够理解叶寻的选择。
穆清的前十六年按照世人的标准，在母亲的监督下活成了一个完美的好学生模板。
理智告诉他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至于那些欺凌他的人渣，只要忍一忍就好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是，穆清忍不了，他也不想忍了。
打架固然不对，但打架如果能让他挺直腰杆，不再因为成绩好、受人欢迎而被人渣欺负，他觉得，那还是打一架吧！
同样的，别人都认为陈思文一心想要除掉叶寻，叶寻不能放弃自己镇国大将军的位置。
但是，如果放弃这个位置能让叶寻重获挚友，那就放弃吧！
穆清轻声道：“叶寻已经四十岁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失败了……”
他眨眨眼，眸子微弯：“这年头，谁还没有几条退路啊！”
顾零泄气似的往后一靠，眼睛盯着马车车顶，一副摆烂咸鱼的模样：“人类的感情果然很复杂。”
有利的条件摆在那儿触手可得，偏偏要听从感情的摆布，选择一条坎坷的道路。
穆清难得看见顾零这副样子，被她逗乐了，调侃道：“看来在感情方面先生还差得远，怎么样？要不要拜我为师啊？”
听到这话，顾零坐直身子，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穆清，穆清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想开口就听见一句话。
“穆先生，请多指教。”
……
一个月后，和亲队伍行至齐国一座城池，在客栈住下。
城中道路两侧栽种着春花，春季已然来临，百花盛开，正是春光融融之景。
去年年初，齐国与越国战争方歇，百姓终于有了喘息之机，今年是多年以来第一个没有战争的春天，百姓们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从客栈的窗户往下看，可以看到许多摊贩在做生意，其中卖风筝的人尤其多。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似乎有什么好事发生。
穆清感叹一句：“怎么热闹的像是过节？”
顾零算算日子，回答道：“明日三月初三，正是上巳佳节。”
穆清眼睛一亮，显然想起了这个节日，古代的上巳节他还没见识过：“顾零，我们多待一天，在这里过完上巳节再赶路，好不好？”
顾零倒是无所谓，多待一天也不影响，于是点头同意，下去通知其他人这个消息。
第二天一早，顾零门外就响起敲门声，穆清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顾零你快过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
食盒里是一些普通的菜肴，最底下是一大碗翠绿的荠菜和圆滚滚的鸡蛋，看起来十分可口。
穆清拿出两副碗筷，招呼顾零坐下，摇头晃脑背起诗来：“三三令节重厨房，口味新调又一桩。地米菜和鸡蛋煮，十分耐饱十分香。上巳节怎么能少了荠菜煮鸡蛋呢？”
顾零道：“大早上就为了找我吃饭？”
穆清眼睛一瞪：“什么吃饭？这是过节！过节就是要有仪式感。快快快，吃完了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我们？”
穆清垂下眼帘，嘴角一撇，“我在这个时代孤苦伶仃，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来自未来的人，如果你不陪我，我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你要拒绝我吗？”
顾零：“……没有。”
穆清立马笑了起来，欢欢喜喜的给顾零夹菜。
郊游和放风筝需要去城外，因为刚经历一场刺杀，为了穆清的安全着想，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城内。
街上人来人往，年轻的男女穿着鲜艳华丽的春衫游走于人群，若是遇见符合心意的人儿，便将装着香草的香囊赠与对方，既是祝福，也是表达好感的一种方式。
若是早有互通心意的男女，在这一天便会到野外踏青，泼水相戏，以芍药定情。
杂耍，小吃，趣味游戏……
顾零和穆清一路走一路玩，一名女子突然拦住两人。
女子面容姣好，含羞带怯，将一个香囊递给顾零：“公子，请收下这个香囊。”
穆清：“……”
他一个大好男儿站在旁边，这女子怎么就把香囊给了顾零这个姑娘呢？
他打量着顾零，觉得……好吧，是有点玉树临风在身上的。
顾零仍然是男子打扮，因为今日过节，穆清特意给她找了一件浅色的衣服，削弱了她身上的几分冷肃，腰间悬挂的剑则给她添上几分侠气。
她气质清冷，面色沉稳，身姿笔挺的站在那儿像是一轮冷月，触不可及，又让人心向往之。
顾零看着这个精致的香囊，后退一步：“抱歉，家中已有婚配，恐难从命。”
女子一愣，轻咬嘴唇，快步离去。
穆清挑眉一笑：“已有婚配？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瞧瞧？”
顾零面无表情的从他身前走过，“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穆清暗自嘟囔：“小气鬼。”
在一个时辰后，穆清仍然无人问津，而顾零拒绝了第九个女子的香囊后，他笑不出来了。
他拿起一个面具，递给顾零：“我觉得这个面具和你很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