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偏僻的角落,七八个不良少年躺在地上痛苦哀嚎,一个身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将一个人压在地上,沉重的拳头一下又一下挥舞着,不知疲倦。
打人的少年有一双圆圆的杏眼,嘴唇饱满天生上扬,是那种长得很乖的模样。
但现在那双眼睛里充满戾气,仿佛要将人打死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被打的人昏迷过去,少年终于停下了拳头,他站起身捡起被扯得乱七八糟的书包,将它递给另一边蜷缩在角落的男生。
男生颤抖着嘴唇:“谢、谢谢校霸。”
穆清轻挑眉梢,意味不明的说:“呵,校霸?”
男生更害怕了,他怎么把校霸两个字说出来了?校霸一看就脾气不好,不会打他吧?
就冲穆清打人的那股狠劲,他可不认为穆清是来为他打抱不平,肯定是校霸跟他们有仇。
看见男生害怕的神情,穆清嗤笑一声:“好学生,赶紧回家吧!”
穆清避开监控,像是轻盈的猫三两下就没了影,他没有回学校,而是在街上闲逛。
上课时间街上出现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引来不少人的视线,他恍若未见。
穆清突然在一面橱窗前站定。
倒映在橱窗上的身影有一副看起来就是好学生的乖巧面孔,但此刻少年的外套拉链敞开,袖子上似乎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整个人的气质在乖巧和桀骜之间反复,显得矛盾又复杂。
他低声喃喃:“穆清,是个好学生。”
曾经,所有人都这么说。
下午七点半,穆清才回教室收拾书包,用备用钥匙开了门,他熟门熟路地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伸手往桌子抽屉里一捞,各类情书和小零食哗啦啦塞满塑料袋。
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是一支尾端稍尖,以墨玉为笔杆的毛笔。
墨玉 色浓质腻,黑如纯漆,细如羊脂,其上雕刻的山峦层层叠叠被云雾笼罩,山石掩映间,似有一人影立于苍茫的天地间。
笔套漆黑,于笔管之间以暗金扣相连,笔头毛色光润,尖、齐、圆、健四德完备。
古代毛笔与现代毛笔略有区别,为了便于携带,古代毛笔会将笔尾削尖,当作簪子别在头发或冠巾上,因此古人有“簪笔”一说。
这是一支品相极佳的毛笔,很可能还是个老古董,显然价值不菲。
因为出色的外貌和绝佳的身手,穆清在学校有众多的小迷妹,这导致他每天都有满满一抽屉的礼物和情书。
即便他明确表示不会收下这些东西,迷妹们仍然死性不改,因此每天放学他都会将这些东西交给学校门口的保安处理。
迷妹们知晓此事之后,一些稍微贵重的东西就没再送过,而现在这只毛笔显然不单单是贵重两个字可以概括的。
穆清紧蹙着眉头,将毛笔单独放进书包里背上,提起塑料袋去了保安室。
保安大叔一看见他就笑眯了眼:“穆同学,今天有点晚啊!”
今天没好好待在学校,回来的时间自然晚了一些。
“嗯,叔叔,不知道是谁把一件贵重物品放在我抽屉里了,我想把东西还给她,您可以帮我给监控室的老师说说情吗?”
穆清打人凶得很,平时待人接物却极其有礼貌。
保安有些迟疑,但好歹收了穆清这么多东西,一口回绝的话也说不过去,最终还是答应了。
A市第一中学简称一中,因为没有晚自习,学生下午七点才放学。
七点十五,打扫卫生的同学锁好门离开,七点十七,一个鬼鬼祟祟的男生翻窗进入教室,将一支笔放进穆清的抽屉。
是班上一贯没什么存在感的张远。
监控老师一脸揶揄,保安大叔感叹:“穆同学,你这魅力……”
他一脸敬佩地冲穆清竖起大拇指,原来爱慕穆同学的人不只是小姑娘,连男孩子也不可避免。
穆清满头黑线,内心也有些复杂,他没想到张远竟然对他存了这种心思。
礼貌道谢后,穆清离开学校,打算明天见到张远把东西还给他。
夜晚,万籁俱寂,门外的指责声渐渐消失,穆清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今晚,又要失眠了。
书包里的毛笔微微闪烁着,无形的黑影从毛笔中冒出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入穆清的眉心。
穆清眼皮一沉,久违的困意席卷而来,将他拖入沉沉的梦乡。
两千年前,大启朝。
刘秀才将门用力一甩,怒气冲冲地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掀翻在地。
他又落榜了。
他十五岁就考中秀才,如今三十有三却还是个秀才。
他不是天才吗?为什么会这样?
刘秀才平息了一会儿怒气,突然跑上前将藏在床底的密匣拿出来。
里面是一支墨玉笔杆的毛笔。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着密匣,不敢用手去触摸毛笔:“先生,我、我回来了。”
一阵微光闪过,房间里多了一道身影。
眉如远山的女子神色清冷,黑眸如漆,墨发如瀑,雪白的肌肤透着不正常的白,像是暗夜中的精灵。
黑色的长袍上绣着连绵的山峦,翻涌的云雾,显得低调而奢华。
顾零神色未有波动,缓步行至桌旁坐下,淡淡开口:“没中?”
刘秀才有些心虚:“我按照您教导的写了一篇政论,不曾想惹恼了主考官,我、这也不怪我。”
顾零将视线落在他身上:“那么,是怪我?”
近年来士族把持朝政,贪官横行,寒门子弟难有出头之日。
顾零辅导刘秀才考取功名,希望士族出身的他倘若高中为官,能为这番境况做出些许努力,给寒门子弟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平日里的教导多以民生为主,士族把控朝政带来的危害等也曾与他细细讲过。
今年的考官来自大启有名的世家,是坚定的士族一派。
刘秀才不懂得审时度势,在最重要的政论上对士族大贬特贬,文笔犀利,狠狠得罪了考官。
毫不意外的落了榜。
刘秀才被说中了心思,心里一慌,连忙道:“当然不是,都怪那考官心胸狭隘。”
事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只知道从别人身上找问题。
刘秀才读书的脑子不错,其他方面着实愚钝。
顾零眼不见心不烦,打发刘秀才出去。
她伸手拿起密匣里的毛笔,白皙的手与墨色的笔,极致的白与黑组成了一副极具视觉冲击的画面。
像是黑夜里开至荼靡的昙花,清冷神秘。
手指在笔杆上轻轻拂过,上面陡然出现两个字,苍劲有力,笔走游龙。
落第。
这是这支笔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