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风仿佛停止了流动,屋檐上的雨水滴落到地面的坑洼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两秒,江挽月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说出了什么傻话,急忙说:“我胡说八道的。”
便羞愧地迅速低了下头。
祁渊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目光有些幽深地凝望着她:“说清楚。”
江挽月想糊弄过关,朝他张开双臂,嘟着嘴:“腿好麻啊。”
祁渊看了她一眼,然后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江挽月顺势钻进他怀里,结果被他捏着后颈像是提小猫一样提了出来,
语气认真:“别撒娇,说清楚。”
江挽月很少见他这么严肃的模样,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缓缓解释说:
“就是姑姑有个一起长大并且暗恋已久的人,但是后来她表白被拒了,那个人说只把她当妹妹,姑姑因为和他赌气就被一个小混混哄骗了,意外怀孕后哭着跑回家,生下高宇晨扔给了他爸爸,之后出了国,常年住在国外。”
江挽月出生后,只有每年春节才能见到这个姑姑,这也让江挽月从小就对她充满了好奇,
所以她每次回来,江挽月都会跑去跟她聊天,渐渐地,才清楚了她的故事。
祁渊认真听完,大概了解她今天情绪失控的原因,其实如今的她在某种程度上和当年的姑姑有几分相似,而他就是那个小混混。
他垂下眼睫,眼底覆上一层淡淡的灰影,低声问:“你是在担心我会那样对你吗?”
江挽月冷静下来后她认真分析了一下,摇了摇头说:
“我并不是担心你会那样对待我,我是害怕我父母听到这番话会把我代入我姑姑,然后下意识地否定你。”
祁渊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真的就那么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啊!”
她回答得毫不迟疑,哪怕是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她也会相信,这段日子以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化作了细雨,无声地润泽了她的心田。
祁渊听到她笃定的语气,也微微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神色诚恳:“你一开始那个问题,我可以认真回答你了,不对,也不会。”
江挽月回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颊又立刻泛热了,真想咬断自己的大舌头。
晃着他的手,眼睛巴眨巴眨地看着他:“刚才的话真的是我心直口快说出来的,对不起。”
祁渊终于露出微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柔声说:“没关系,只是下次不要再说那么……直白的话了,你是女孩子。”
江挽月乐呵呵地笑着,表面上乖巧点头,内心却在吐槽,还好还好,毕竟她每晚上看的,尺度比这大、大多了!
祁渊并没有在意什么,只是刚才被她忽然吓到了,谁能想到纯洁懵懂的小公主,一开口就说出来恶龙一样吓人的话。
暮色四合,两人沿着街道走回江家。
路过一个街边小摊时,江挽月发现卖的竟然是上次祁渊在游乐场摆摊时的糖画。
少年侧头看了一眼,然后上前,小摊卖的图案并不多,也没有李奶奶做出来的精致,他买了一个,递给身旁的女孩。
江挽月看到他手中爱心状的糖画,哇了一声,眼眸亮晶晶的,伸手接过。
祁渊瞄了一眼她乖乖吃着糖的侧脸,弯起唇角,便直视前方继续走着,牵住她的那只手,悄悄地挤开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着。
两人慢悠悠地走着,祁渊还记挂着她找他出来的目的,问:“你现在开心一点没?”
江挽月将他的手扣得更紧一些,“不止一点,快要开心死啦。”
他侧头看她,她皮肤白软,眼皮都薄薄的,透着下面纤细的血管,清亮的大眼睛里流光溢彩,盈盈笑意仿佛让周围的环境都失了颜色。
明月一般高悬于天上的女孩,如今落进了人间烟火里,他的身边。
他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嗯了一声。
江挽月又说:“还是你上次亲手做的更好吃一点。”
“是吗?”
“不信你尝尝?”女孩将手里的糖画举到他面前。
祁渊看了一眼她狡黠的笑容,无奈轻笑,低头吮了一口。
“怎么样?”她问。
祁渊耳尖泛红:“上次的更好吃,这个、更甜。”
江挽月继续舔着,确实更甜,甜到心里去了。
祁渊说:“糖画是我们丰县的特产,味道取决于熬制的糖液,造型取决于绘画的功夫,李奶奶有着几十年的精湛手艺,做出来的糖画很受欢迎。”
江挽月开心地说:“那你们下次再去摆摊的时候喊上我呀!我画画可厉害了!”
祁渊笑着,“好。”
“丰县?丰县也是你老家么?”
“嗯,不过已经很久没回去了。”正确来说,是他妈妈死了之后,他跟着刘大强就到处流离失所了。
江挽月脑海里过着丰县这个词,总觉得在哪里听过,最后想起来:“呀!这个地方好像祁柠阿姨也跟我说过。”
少年猛地停住了脚步,侧头问:“祁宁……阿姨?”
江挽月看着他的反应,以为是他不喜欢听到有关裴霁的事情,声音弱了下来:“嗯……我妈妈的一个朋友,怎么了?”
祁渊意识到自己过于惊讶了,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我妈妈也碰巧叫祁宁而已。”
“啊?”这下轮到江挽月惊讶了,呆了好几秒,才说:“是、是挺巧的,那你妈妈她……”
“她死了,我五岁那年她就自杀死了。”他淡淡地说。
江挽月更震惊了,瞳眸的光亮也随着他渐渐暗淡,嘴里的糖瞬间就不甜了。
少年立在她的身前,明明比她高出一大截,却给她一种卑微如尘埃的错觉,他垂着头,嗓音开始变得沙哑:
“我五岁那年被查出来不是刘大强的亲生儿子,他说我是妈妈和别人偷情生下来的野种,我妈妈为了自证清白,当着我的面就自杀了。”
他捏着衣摆的那只手用力到青筋突起,牵着她的那只手却依旧轻轻握着,自嘲般地低笑:
“我的存在就是她的耻辱,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不是她的儿子,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狠心把我抛弃,就不用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