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月昨晚上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如今又早早地醒来。
她躺在华丽的公主床上,看向窗外,蔚蓝色的天空上漂浮着一团团洁白的云朵,鼻息间传来阵阵淡淡的花香。
一切都是美好且明朗的。
也不知道祁渊现在怎么样了?
上辈子两人就是云泥之别,她是富家千金,每天穿着漂亮的裙子,从豪华轿车里下来,笑容甜甜地跟父母挥手告别。
而他却是寄生在社会底层的蝼蚁,每天做着脏乱差的活,哪怕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她一眼,都是奢望。
江挽月记得有一次,她被校外的小混混围堵正不知所措时,忽然冲上来一个少年,直接拿起旁边的砖头就要砸小混混。
江挽月看向他的脸,发现他已经偷偷地跟随在她身后很多次了。
但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个少年的心思,吓得落荒而逃。
之后她再也不敢走那条小路了,但还是遭遇了绑架。
再一次,那个少年挺身而出,失去理智般地……
尽管他救了她,但一切也都止步于警局里那句客气的“谢谢你”,之后就再无交集。
面对绑架犯的儿子,她当时更多的是畏惧,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少年看向她时,躲闪又热切的眼神。
如今才发现,原来他只是躲在了黑暗里,却默默守护了她那么多年。
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辜负他了,她决定好好报答这个少年。
来到学校附近的那片工地时,江挽月有些懊恼,看着面前一排排鳞次栉比的铁皮房,那张清丽的小脸微微皱起。
刚才她想见祁渊想得心切,还没搞清楚他具体住哪里就鲁莽地跑了过来。
这个时间点上工人们都在工地上开工,大部分铁皮房都是关着门的,基本上看不到人。
江挽月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正在晾衣服的妇女,她走过去,问:“阿姨好,请问您知道祁渊家在哪?”
妇女甩了甩衣服上的水,有些狐疑地问:“你是谁啊?”
江挽月不知道怎么定义她和祁渊的关系,他们好像才认识,但是又好像认识了两辈子,她抿了抿唇,说:“我是他朋友。”
嗯,这辈子她不仅要和他做朋友,还要保护好他。
妇女听了却皱眉,扯着嗓子说:“我说你这么漂亮一小姑娘,怎么会和一个小混混做朋友呐!小心他把你带坏了!”
江挽月瞳孔微缩,神色从惊讶到疑惑最后变成有些愤怒,她皱眉,反驳:“祁渊他不是小混混。”
女人的声音尖锐拔高:“怎么不是啦?!他爸就是附近有名的老赖,横行霸道作恶多端!教出来的儿子不是小混混是什么?!”
江挽月知道和她争吵没有意义,转身就走了。
她又问了另外几个人,结果他们一听到祁渊的名字就立刻变了脸色,听到她是他朋友,甚至凶起来要打她。
太阳渐渐拔高,散发出炙热的光线,周围的空气也变得闷热起来。
没一会,女孩的脸蛋就染上了红晕和薄汗,她抹一把汗,继续找。
走到一处拐角时,耳边传来一些刺耳的嘈杂声,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夹杂着男人粗犷粗俗的辱骂声。
莫名地,她心尖一颤,悄悄地探了半个头看去。
不远处的一间小房子面前,站了三个身材高壮相貌凶煞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粗长的铁棍子。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伤痕累累的少年,正是祁渊。
而屋子里几个人一顿噼里啪啦地乱砸,没一会,里面就成了一堆废墟,铁皮盖的房子也摇摇欲坠。
江挽月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以至于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报警。
而面前的恶行还在继续。
为首的男人站在少年面前,拍了拍他的脸,说:“听说刘大强蹲大牢去了,你们欠我的钱打算怎么还?”
少年的颈脖青筋凸起,面色苍白,却没有丝毫畏惧,唇边竟然浮着一丝丝冷笑:“要不你去牢里找他还?”
男人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少年闷哼一声弓下了腰,身体颤得厉害,但没两秒,他又站直了。
“操……死野种挺厉害啊……”
祁渊听到了什么,呼吸紧促,像一头被触碰了逆鳞的小野狼,立刻暴起。
一时间,几个人扭打在一起。
躲在拐角里的江挽月双手捂住唇,摇着脑袋,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簌簌滑落。
好在没多久,警察及时赶到,将闹事的人通通带走,解救了趴在地上的少年。
江挽月刚准备冲上去,就看到少年爬了起来,随意地将唇角的血一抹,然后钻进了一旁的狗窝里,摸索着什么。
幸好狗窝里铺了一些稻草,玉镯没有嗑碎,他将玉镯表面的灰尘擦干净,看着光滑明亮的光泽,裂开嘴笑了。
他转身刚想爬出去,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一双漂亮的、不染纤尘的小白鞋。
缓缓抬起头,就对上了女孩红红的眼睛。
那一瞬间,祁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感受到有一股血堵住了他的喉咙,令他难受,令他窒息。
他以为他对这样的事情早就麻木了,挨揍、在垃圾堆里翻东西吃,钻狗窝……
这些事情他从小到底都做过不少。
但是这一刻,他发现,不是这样的,他还仅存着一丝尊严和骄傲,但是这一刻,全被狠狠地踩在了地底下。
连最恶臭的烂泥都不如。
他幻想过无数次的重遇,在这一刻通通幻灭,现实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她是公主,而他不是王子,不是骑士,只是卑微的蝼蚁,这样的他,哪怕站在她面前,都会玷污她的眼睛的。
“祁渊……”女孩强忍住泪意,低声地喊他。
她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她看着少年那双浓墨般化不开的眼睛,忽然意识到,她的出现就已经伤害到他的自尊了。
少年轻颤眼睫,假装平静地站了起来,从她身边经过,径直往屋子里走。
江挽月急切地跟上,却换来他加快凌乱的脚步,被一扇铁门“砰”地一声,隔绝在外面。
一门之隔,少年靠在上面,整具身体仿佛耗光了所有的力气,渐渐往下滑,脸埋在颤抖的臂弯里。
江挽月就站在门外,炙热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又热又急,思虑再三后,她还是轻轻敲了敲门,“祁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里面毫无动静。
她呼出一口热气,嗓音低低柔柔,“你先出来好吗?”
“你受伤了,我们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再生气好不好?”
蜷缩在地上的少年动了动指尖,小房子阴暗闷热,而她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如同无孔不入的清风,轻而易举就能吹倒他坚守已久的心墙。
他怎么可能生她的气呢,这辈子都不会对她生气。
他只有对自己的唾弃和愤恨。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女孩耷拉下肩膀,叹息一声:“祁渊,你真的不愿意出来见我一面吗?”
“好吧,那我走了哟?”
等少年回过神来,门外早已没有了声响,他微愣一秒,然后迅速站了起来,打开门跑出去。
空阔的平地上只有灼灼日光,并没有女孩的身影。
本来就应该这样,他们才认识一天,能来这里看他一眼,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奢求了。
祁渊低下头,颓然地往回走。
“嘿嘿~抓到啦!”忽然,女孩从一旁的角落里跳出来,吓他。
少年立刻抬起头看去,面前的女孩穿着草绿色的薄衫,里面是白色的细肩吊带裙,背着双手,脸上是得逞后的灿烂笑容,两个小梨涡深深陷了进去。
如同亭亭玉立的白荷,盛放在他灰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