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起本就无处安放的长腿,庄御弯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书脊把书捞了上来。
轻轻理好书上不平整的折痕,他把练习册物归原主,放在正睡地没心没肺的少女身边。
收回视线前,庄御用余光瞥了眼,整个人呆愣了几秒。
车速不急不慢,树影憧憧,光就落在柳黎烟的脸上,长长的睫毛被光打下的阴影窝在眼下。
窗外,飞速向后跑去的高树枝繁叶茂,远边是朵朵圆润的白云的蔚蓝深邃的天空。
庄御喉结轻滚,着急忙慌地收回视线。
光线与阴影的明明灭灭让紧闭双眼的柳黎烟忍不住在梦中蹙眉,她像只喜阴避阳的小动物,鼓着腮帮子把脸扭向一边,直对身旁的庄御。
大巴车突然减速,下一秒整个车子上下颠簸了四下,原来是两道黄黑减速带。
柳黎烟擦着靠背,半个身子朝一边倒去,毛绒绒的脑瓜子碰在庄御的左肩膀,似乎是感受到了安稳,她动了动脑袋。
庄御在车子猛地减速的时候就似有所觉。
在注意到肩膀上靠着的小脑袋时,他抿了抿薄唇。而脖颈间的轻痒更是让他黝黑的瞳孔猛然一缩,身子微微坐远了些。
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清香,庄御无声地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推开。
注意到柳黎烟对射眼的光线不舒服,庄御思量几秒,稍稍起身抬手拉上她头顶的窗帘。
遮住了扰人清梦的日光,柳黎烟那对蹙起的眉毛不知何时松开了,嘴角微翘。
庄御再次捧起被他放在一旁的书,愣是一点也看不进去。他捏了捏眉心,看着怎么都不愿进脑的英文字母,那一页直到车子到站了也没能被下一张纸盖上。
【柳仙家?柳仙家!到地方了!别睡了!】
看着庄御浅浅推了几下还不醒的柳黎烟,小人参抹了把脸,卖力地在她神海里大喊大叫。
睡了一路的柳黎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吵醒后看到拉上的窗幔,她感激地冲坐在一旁的庄御轻声道谢。
柳黎烟从小睡觉就香,雷打不动的那种。
据她母亲描述的,有一年大雨,天降惊雷,雷声大而密,吵得大半族人都不得安宁,就她窝在小床里睡得昏天黑地的,两耳不闻窗外声。
庄御猛地合上手里的书,余光看到正对他粲然一笑而露出梨涡的柳黎烟,呼吸滞泻了一秒,而后若无其事地嗯了声。
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庄御不自在地蜷缩了几下手指。隐藏在碎发下的耳尖正滚烫撩人,一抹薄红悄然依附在上面。
***
前有古人的“最是江南好风景”,今日所见也不禁感慨古时造物的精美细腻。
古镇名为陶庄,坐落在古道旁,高大粗壮的槐树矗立在小镇外围,幽深的小路上是爬满青苔的石板。
烟柳画桥,云树堤沙,风帘翠幕。
溪流旁生长着古书中描写“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柳树,嫩绿的枝条垂进水中,风起轻摇,泛起水面圈圈涟漪。
天际下的锦市人烟袅袅,吆喝贩卖糖球的唐装老人,疯狂拉客的饰品小商,还有阵阵欢呼的街头杂耍,浓浓的烟火气息充斥在长街矮巷中。
一群穿着制服的少年少女集聚在镇口,引得过往的游客和镇上居民纷纷侧目。
即使之前多少来过几次陶庄,但这是学校组织的,意义和心理完全不一样。就像在家里不喜欢看的广告,这要是出现在教室的大屏里,所有人绝对讨论得津津有味。
踩着水泥马路,柳黎烟看着头顶一道道挂着的红灯笼,尽管有些已经褪色,但随风整片的摇曳也是绝美。
一路七拐八弯,踏过木制小桥,越过道道石拱小门,最终在小镇最中心的戏剧台门口解了散,整个下午是他们在小镇的自由活动时间。
不需要过多操心人身安全问题,因为在来之前学校就已经和小镇镇长处理好这个问题了。
陶迟迟一解散就擦着人流来到柳黎烟身旁,看到小闺蜜身后站着的庄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庄御怎么站你身后?”
拉着走了好几米,陶迟迟悄咪咪地和柳黎烟咬耳朵。
柳黎烟闻言微微侧过身子,只看到少年背过身离开的背影。
“之前人流太多,不好走吧。”
柳黎烟走心的回了句,显然她更对路两边卖陶瓷瓦罐和小物件的摊子更感兴趣,因此也就没看到陶迟迟的眼神有多么的古怪。
难道真是她眼花了不成?她怎么看到庄御刚刚一直在看她家小姐妹?
一个惊人念头从她眼前转瞬即逝,快到她根本没来得及捕捉。
不过,她本就心大,没等她细想,就被眼前可爱的搪瓷玩偶占据了心思。
陶庄里有间有名的小店,门口的木板上挂着各种颜色的木牌,密密麻麻不同的字迹写在上面,起风时还能听到互相碰撞而产生的清脆声。
柳黎烟抬脚跨过门槛,一打眼就看到摆在最显眼位置上的可爱小瓷娃娃——圆滚滚的身子被涂成红色,上面勾勒着细致精美的花纹,胖乎乎的脸蛋上渲染着红润的椭圆腮红,小嘴弯弯,笑得不见眼也不见牙。整个看起来憨态可掬,明艳动人。
小瓷娃娃被单独放在一排,它下面摆着各种旅游纪念品,满目琳琅。
柳黎烟刚付完钱,一转身却发现身边的陶迟迟不见了,仔细朝周围一看才发现,她竟然在前台正在买木牌,还是两个。
只见陶迟迟和老板娘说了几句,满脸笑容地来到柳黎烟身边,拉着她二话不说就要朝外走去。
柳黎烟乖巧地被陶迟迟拉着来到小镇最中央的古树前。
古树前围了不少人,其中也不乏包括她们同校的同学。
古树看不出品种,粗大的树身上缠绕着根根粗大的红线,一直盘绕进叶茂的树冠深处,又从粗细不一的树枝上垂下来,每根红绳上都系着形状各异的木牌和盏盏大小如玻璃珠般的红木珠。
柳黎烟接过陶迟迟递来的方形木牌,从一旁镇民手中借过一支黑色记号笔,垂眸沉吟片刻,抬手在手中木牌上写下几行大字并附带一朵小花。
排着队地俯身拜了拜,二人认真地把木牌分别系在垂下的红绳上,独属于她们的木牌很快淹没于其中。
从人群中走出来,又被不远处叫卖的小摊吸引了注意。
“听说这树存活了百年不朽,陶庄人祖辈上下每年都会在这棵树下进行祭祖仪式,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这样。直到延续到现在,成了挂牌祈愿的好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