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今日格外热闹,原本驻守漠北的煜北王高晨兴受诏回朝,而今日,刚好是煜北王抵达京城的日子。熙熙攘攘之中,只见一支百人军队从玄武门一路浩浩荡荡而来,围观的人堵在四通八达的小巷口,或是惊羡或是好奇。
但是唯一明显的是,今日北市的女子可比平时多了不少。
究其缘由,大抵都是这听说了这煜北王得了其母妃西域人的血统,容貌俊美,身形也如西域人那般高大,弱冠之年就被送去了北疆,至今无婚配,如今受圣人之命迁回黎都,这地位恐怕也会水涨船高,比起同样空缺的太子妃位,黎都的女儿反而更心仪这煜北王妃的位置。
往军队中望去,只见为首的男子戴着一副遮了半张脸的银罗刹面具,胯下一匹黑鬃马,身高九尺有余,虽然不见面容,但单看这英姿飒爽的身姿,就足以让大多数在场的女子一见倾心了。
而一侧的茶楼中,卿若站在二楼雅间栏杆内,冷眼观看着楼下的热闹,一边捻着干燥的馒头碎,无心地扔到一旁的小缸中喂鱼。
军队行过茶楼楼下,卿若也不禁停了手下的动作。
为首的男人薄唇微闭,似是冷漠似是煞气,穿行人群之时,恰好有意无意般抬眸瞥向了卿若若在的窗户。
似乎并没在意一般,又极快地看向别处。
卿若心下生疑,眉头紧锁,指间的鱼食被潜意识揉成碎末。
隔壁有人惊呼,称那煜北王气宇不凡,虽不见真容,却感隐有帝王之相,一旁的人只觉惶惶,立马低声呵斥。
帝王之相?卿若冷哼一声,把手中所有的鱼食全撒进了小缸中,索性不再看了。又听雅间外面似是有人上了楼梯,脚步声在她这里戛然而止。
“阿若?你怎么也在这?”卿易舟掀开遮挡的竹帘,走了进来。
“阿兄?”卿若确实也有点诧异,茶杯亦悬而未饮。
卿易舟身后紧跟着一人,闻言探头喊道:“呦!小丫头也在呢!”说完露出一排欢快的牙齿,着实让人没来由地想打他一顿。
如此欠揍之人,除了卢尘阳还能是谁。
卿易舟走到窗边,朝煜北王军队的离开方向看去,卢尘阳也凑了上来,还不忘顺杯茶,一边问道:“走远了?”
“嗯。”卿易舟点点头。
卢尘阳呷了茶水,抱怨道:“方才在底下人多就没瞧见,直接给咱俩挤进了茶楼,想着上来瞧瞧,结果人跑了还。哎,也不知那四皇子去了漠北待了这些年长成什么模样了。”卢尘阳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
卿易舟一巴掌往卢尘阳脑袋上一拍,然后用力揉搓,咧着嘴笑道:“还能长什么模样,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难不成去趟漠北还能长成鬼面煞星不成?”
卢尘阳头一低,从卿易舟的魔爪下钻出来,一巴掌打开卿易舟的手,嫌弃道:“去去去,手欠的。”
卿若熟视无睹,说道:“那高晨兴戴着面具,瞧见了也和没瞧见一样。”
“面具?”卿易舟一挑眉问道。
卿若耸耸肩,道:“他还不是一如既往,本就奇奇怪怪,做什么都不足为奇。”
“莫不是长残了?不好意思让我黎都女子们瞧见?所以戴个面具。”卢尘阳说道。
卿若白了他一眼,丝毫不带理睬,只淡淡道:“也就那些女子觉得他好看俊美,要我说,就连卢尘阳都比他好看。反正中秋节就能见到了,皇舅舅今年把他召回来,只怕又是一顿麻烦事。”
卢尘阳闻言不满地叫嚣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不像是说煜北王,倒像是在说我坏话?”
然后卿氏兄妹丝毫不理睬他。
卿易舟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良久转头道:“对了,明儿就是中秋,阿娘怕你和墨玉粗心大意,给你做了套去宫宴的衣裳,你回头记得去拿了。”
衣裳?卿若吃茶果子的手一顿,年年中秋都有宫宴,衣裳这事,她真就给忘了,还有母亲这茬祸事。
黎都,卿府
“阿娘就知道你会忘,都给你备好着呢!”长公主一见自己女儿回来,乐的嘴角就没下来过,这会子牵着卿若,又是一顿说个没停。
侍女送上来了一件明黄色牡丹月华裙,卿若只瞧了一眼,便嫌弃地蹙起眉头,抱怨道:“阿娘,你这……”
“怎么?不喜欢?”长公主上前抚起裙摆,道:“这多好看,阿若今年嫁为人妇,阿娘特意选的这颜色呢,多好看。”
长公主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保养的娇嫩白皙的纤手缓缓抚着裙子,仿佛已经看到自家女儿穿上的模样了。
卿若不觉抚额叹息,前几年阿娘嫌她没有女儿家的乖顺气,年年趁着宫宴的机会,净给她做些粉嫩艳色的衣裳,那些颜色她倒还能接受,可今年倒好,且不说这颜色多惹人注目,单是那裙摆的绣着的一排若隐若现的金丝牡丹,卿若只觉得嘴角一阵抽搐。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牡丹花了,总觉得那花大的招摇。偏偏这花却是她阿娘的心头好。
卿若经过一系列思想斗争,还是勉强扯出笑容妥协了,说道:“好看好看,阿娘开心就好。”
反正她也没几件裙子,穿啥不是穿呢。反正更扎眼的裙子她都穿过了,比如前年那件荔枝色的留仙裙……
妥妥的又老气又张扬。
卿若是真想不明白,她阿娘好歹堂堂长公主,什么精致玩意没见过,可偏偏这眼光,是一年不如一年,喜欢的物件更是一言难尽。
“我去瞧瞧小福了。”卿若只想赶紧逃离这裙子。
“哎,若儿,你不试试?”长公主在后面喊道,见卿若走得越发快了,便更大声音喊道:“穿了给阿娘看看啊!”
卿若一听,走的更快了,出了娘亲的院子,索性直接跑了起来,一边盘算着哪家衣庄能现做件衣裳,好让她明日不用穿那件牡丹花裙子。
卿若绕到卿符的院子里,一开门,只瞧见院里那几个丫头拿着扫把偷闲,进了屋子都没看见卿符的身影,卿若这才想起来。
今日本是双数日,按约定卿符是要和她学习弓御骑射的,可是今日高晨兴回都,卿若自个跑去了北市,便以明日中秋休沐,不允卿符落下功课为由头,让卿符今日仍旧待在府上学习。
所以这个时候,卿符应当是在书房的。
卿若正准备离开,却猛地瞧见了摆在卿符床边柜子上的那个小花瓶,那还是那日他们在西市投中的那只芙蓉石花瓶,花瓶中静静插着一支树枝。
卿若好奇地走了过去,才发现那竟然还是上次她同萧泽比骑马时若折的那支合欢树枝,她絮絮语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这树枝还没死。”
话音刚落,卿若突然意识到,这个季节的合欢花可不应该还这般绿,她皱起眉拿出那支合欢树枝,树枝底端被折断的地方依旧微绿,小腕长短的枝条上,羽状的绿叶挺直排列在枝干上,又如初夏新折一般。
仔细想想,那日骑马去那小土丘时,明明已是深秋,寻常的合欢树按理早该枯黄叶落,可那树依旧葱茏茂盛,着实有些不太正常。
正是疑惑之时,有人推开半掩着的门,一边困惑着说道:“咦,我这门怎么是开着的?”
卿若把树枝放了回去,只见卿符从外面走了进来,便把事抛在脑后,莞尔一笑,唤道:“小福。”
“哎,阿姊,你怎么来了?”卿符眼睛笑的弯弯的,小跑着过来。
才去了练兵场几次,卿符就黑了不少。他平时不出门,皮肤不禁晒,今日他穿了一身浅色袍子,对比之下便显得比平时黑了更多。
“来取东西,顺便来看看你这几日可落了学习。”卿若继续问道:“这会子怎么回来了,先生教完了?”
卿符摇摇头,道:“不是,先生昨日让我临摹书法,方才先生检查,便让我回来取。”
“哦,看来不是逃学,值得表扬。”卿若笑着说道。
“才不会,我又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了。”卿符撇撇嘴说道,走去书桌边,翻来最上面的一层书卷,抽出一卷纸,递给走来的卿若,眉开眼笑道:“阿姊看看,临摹的是前朝柳先生的字。”
“好看。”卿若不懂书法门道,评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写的好看。
卿符笑得更开心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又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卿若放下纸,探头看去,问道:“这又是什么?”
“礼物。”卿符乐滋滋地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只极细的镯子,卿符握起自家阿姊的手,小心地把镯子给卿若戴上。
“这是?”卿若抬起手腕,来回端详,这镯子方方正正,又纤细小巧,而且不同寻常的镯子那般还会大上手腕一圈,这只几近手腕大小,镯子上面嵌着简单的纹路作为装饰。
“前些天先生教我机关术,我便学着先生画了这机关镯子,没想到先生就帮我做出来了?”卿符解释道。
“陆与年?他还会机关术?”卿若有些诧异。机关术她也只听路边说书人讲过,总觉得玄乎极了,没想到一个道士居然也会机关术?
“嗯呢,本来还不知道怎么送给阿姊,没想到阿姊自己来了。阿姊你瞧。”卿符握起卿若的手,将镯子往桌角轻轻一磕,只见那镯子的接口处瞬间断开,各处机关弹起又连接,眨眼功夫竟变成了一把两指长的匕首。
卿若反应极快地将那匕首抓住,眨了眨眼,惊讶极了,缓缓感叹道:“好神奇。”
“那当然。”得了阿姊的夸奖,卿符笑得越发开心,他又道“原本画的镯子与寻常的一样大小,但是想着阿姊平日练武应当不方便戴着,便弄得小巧些,这样阿姊便能天天戴着了。”
“难为小福这般用心了。”卿若摸索着机关,那匕首又变成了镯子,她道:“阿姊喜欢极了,一定天天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