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大婚遇刺,可不算小事。第二天一大早,墨玉就把这事上诉到大理寺,从赴宴名单开始着手调查了起来。
卿若坐在屋后的长廊上,抚摸着怀里的软绒绒的白猫,侧耳听着房间内嘈杂的走动声,大理寺派人来搜查现场,墨玉也在里面。
只是她心绪复杂得很,既不想去校场也不想见到那些号称“铁眼营”的大理寺官员。
“娇娇,你说,谁那么想杀我?”卿若一下下地轻抚着名叫“娇娇”的肥猫,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这猫是隔壁卢家二公子卢尘阳养的,本是伯莱商人带到黎都的猫种,毛色雪白,纤长且柔顺,这伯莱猫本来个个身形纤瘦,走姿窈窕,却偏偏被卢尘阳养成了一副猪相,趴在卿若腿上直接成了一大滩,卢尘阳还给它取了个极偏颇的名字——“娇娇”。
依她看,它叫什么“娇娇”,直接改做“猪猪”得了,倒是同它这懒洋洋的模样相符极了。
娇娇似乎没听懂卿若的话,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被人摸的舒服了,咀嚼完嘴里叼着的剩了一半的小鱼干,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卢尘阳与卿若的兄长卿易舟交好,又是卿若的下属,两人也算是好兄弟,平日里去卢府没少逗娇娇玩耍,娇娇性子温顺,对这位姑娘倒比自己的主人还要亲切。
昨日卿若才搬来墨府,今日这娇娇就寻着气味翻树越墙地来了墨府。
“你倒是睡得安稳,可怜我一夜未眠。”卿若看着熟睡的娇娇,长叹一口气。
“呦,这会子知道叹气了?”院墙的桂花树一阵悉疏声,一道紫影唰地落了下来。
“果然什么样的猫就有什么样的主子,娇娇一个畜生翻墙就罢了,你也做这种偷鸡之事,当墨府的门是摆设嘛。”卿若抬眼看过去,那紫衣青年一副没脸没皮的笑着,身上零星带下了几朵金灿灿的桂花,腰间系着一个精致小巧的六边小香囊,上面绣得也是桂花。
此人,卢二公子卢尘阳是也。
“害,那还得走好一段,不如翻墙来得利索。”卢尘阳坐到卿若旁边,翘起二郎腿,毫不客气地捻起卿若旁边的酿果子吃。
那果子是新酿的乌梅,虽然外头裹着一层桂花蜜,可是甜味还没渗进去,酸味还浓着,卢尘阳一入口立马被酸得皱巴巴,嘶溜地抱怨:“酸死我了。”
“我可告诉你,大理寺的人可都在里面搜证据呢,你这般来,小心给你当成嫌犯逮走了。”卿若白了他一眼,又下滑瞥到了他腰间的小香囊,却也无甚在意。
卢尘阳哼了一声,不屑道:“臭丫头,真当我不知道,早听说了,昨儿的刺客身形小巧,不是女子就是稚子,和我有甚关系。”
“消息倒是灵通。”
卿若腿上的“娇娇”似是被吵醒,懒洋洋地睁开一只潭水般的蓝眼睛,不屑地瞥了一眼卢尘阳,高傲地支棱起那肥胖的身子,三两步就跳了下去,又爬树翻墙走了。
卢尘风“嘿”了一声,怪道:“这畜生,爷给它养这么大,还给它养出六亲不认的脾气来了。”
卿若见怪不怪了,吃了颗酿乌梅,丝毫没觉得酸。
“不管它了,回去教训它,小崽种。”卢尘阳骂咧一句,摆摆手,弓起右腿踩在长廊边缘,转头问起卿若来:“说说你吧,昨儿怎么了,大婚当夜居然遇到刺客,受伤了没?”
“好着呢,你以为是个小贼都能伤我?我哥让你问的?”
“可不是,我也这么说的,咱郡主多厉害,以一敌百的人物,偏偏易舟不信,非要我来看看你。”卢尘阳从怀里掏啊掏,掏出几个白瓷药瓶,扔给卿若,又道:“喏,易舟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从将军府库里顺来得。”
墨府库上多书画珠宝,这种各类跌打药物,还是将军府受赏的多些。
卿若似笑非笑地眯着眼晃了晃瓷瓶,放到一边,问道:“那我哥呢,咋不自己来?”
卢尘阳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害,他啊,昨夜宴上喝了不少酒,发酒疯又跑到金软阁了,现在被罚跪祠堂了,卿辅国和长公主据说入宫去了,估计是怕他因为你遇刺又惹事,到现在还不让他出来呢。”
廊上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墨玉拿着一宗名册来到后院。
再看卿若身边,卢尘阳早就没了身影。卢家是三皇子一派,墨家墨丞相却是太子一党,两家虽然比邻,可是政见不合,党派不一,终归还是少些矛盾的好。
墨玉端端正正地走到卿若旁边跪坐下来,把那名册递给她看。卿若顺着名册上画圈的名字一一看下去,问道:“这是?”
“昨日来客的名单,那刺客身形小巧,不是女子就是体形娇小的少年,而这几位都是符合条件的。”墨玉指了指名册上画圈的几个名字,又道:“我只能根据体型区别出这一部分,还需要你分辨出这些人里面可哪些是有嫌疑的。”
“顾慈薇,顾家那位三小姐?那丫头我只见过一面,更别提过节了。”
“罗首宸,罗太尉的儿子吧,脾气臭得很,倒是和他打过架,不过应该算不上过节。”
“这些人,没甚人同我有过节啊。”卿若还了名册,道:“能气得想杀我的,必然不可能是这些小打小闹的矛盾。昨天来的人都在这里?”
墨玉回道:“来宴会的都在这,若说所有人,他们各自带的奴仆自然不在名册上面,若是究极这些人,只怕一时难以着手。”
宴会人多眼杂,各家带的奴仆只有各家有数,若是有心人混进去了一个刺客,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刺杀失败全身而退也不会有人怀疑,只是没有圣人特令,大理寺也无权调查官员后院,这搜查便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举步维艰了。
墨玉皱眉思量片刻,缓缓起身理了理官服,道:“敢趁着人多闹事,想来也不可能是这黎都的官家,只是昨天人太多了,外院的线索难以辨别。”
“有人来过吗?”墨玉忽然闻到一股香味,便开口问道。
此话一出,长廊顶上的男子吓得一哆嗦,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发出声响。他不是怕墨玉,只是怕回头被他爹知道了他翻墙,又免不了一顿训斥。
“没有啊。”
“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墨玉抬眼朝远处的桂花树看去,又说:“许是这桂花开的盛了。”语罢,转身打算再回前院查看一番。
香味?
廊上的卢尘阳默默捂住了自己香囊。
“等等。”卿若脑子一激灵,连忙喊住墨玉,道:“我想起来了,昨夜那刺客身上,是有一股奇特的香味的,你可还记得?”
“香味?何种香味?”墨玉问道。
“形容不出来,但那香味不似我们南楚的,有一种妖艳感,而且味道极淡,你没闻到吗?”卿若费劲地在回忆里搜索,可是越往深究,越是想不起来,只记得起当时她觉得那香很是奇特。
“不曾闻到任何香味。”墨玉摇摇头。
“是嘛……”
待墨玉离开,卢尘阳立马从廊顶上翻下来,又坐回卿若旁边,抱怨道:“没想到墨少卿鼻子那般灵,我坐这上面,都能闻到我香囊的味道。”
卿若顺走那桂花绣香囊,凑到鼻子前嗅嗅,带着嘲意道:“谁让你一个大男人还带这玩意儿,莫不是……”
“哪家小姐送的?”
“去去去。”卢尘阳宝贝似地夺了回来,道:“你懂什么,可别给我整散了。”
“啧啧啧。”卿若双手环胸,打量起卢尘阳来,生得一副好皮囊,有女子喜欢倒也不奇怪,可惜天天与卿易舟混迹酒楼伎馆,一副纨绔相,没想到如今竟收了心,开了窍。
“花和尚还能收心,稀奇稀奇。”
“去!莫说道我,你比我好哪去一样”卢尘阳低着头又把那香囊系回腰带上,耳廓隐隐泛红。
“我怎么了?”卿若两手一摊,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卢尘阳清了清喉咙,提着嗓子道:“可惜了,冤家无姻,爱恨难分,一旨皇书,郡主竟嫁他人妇。”
唱罢,卢尘阳眉飞色舞地转过头,又道:“街边的说书先生讲的,像吧。”
“胡言乱语。”卿若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咋了,你真心放得下萧泽?”卢尘阳紧接着解释道:“可不是我挖墨少卿墙角,我就觉得吧,你就是赌气才要圣人赐得婚。”
“没错,确实赌气。”
卢尘阳瞪大了眼睛,惊讶道:“真是的!”
“你,你,你这丫头怎么这般意气用事,我就说你前几天还一副非萧泽不嫁,结果突然就被赐婚给了墨玉。你这你这……”卢尘阳结结巴巴起来,同卿易舟混久了,他也是把卿若当亲妹妹看待的,如今自家妹妹这般惹事,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诶呀,没事,等墨玉有了心仪女子,到时候再与他和离便是了。”说后悔,卿若当然是后悔的,可是意气用事过后,再后悔也没用,反正又不是甚砍头的大事。
“说得简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那般厉害地要圣人赐婚,现在又要和离,我说卿若,你是真不怕把自己名声搞臭了?到时候还有谁敢娶你?”
“反正已经臭了,我又不是养不起我自个,非等着别人娶?反正不还有你嘛,若是你以后娶不到媳妇儿,咱俩凑合也成,反正我也养得起你。”卿若一时嘴快,笑嘻嘻地打趣起卢尘阳。
卢尘阳龇牙咧嘴,一副嫌弃模样的往旁边挪挪屁股,摆摆手,道:“拉倒拉倒,我堂堂卢家二公子,又有官位在身,还怕娶不到媳妇儿?搞笑。”
“嘁,我还不稀罕你呢,芝麻大点的官。”卿若抬手给对方比划了一个芝麻的大小,不屑地把头偏到一边。
“行了行了,就您官大。话说,你说那刺客,身上有香?”卢尘阳盘腿而坐,收了笑,严肃起来。
“对,可惜书读少了,我形容不出来那香气。不然依靠着那人用得香料,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卿若点点头,一想起那香味,又觉得脑中混沌。
“害,这不简单。”
卿若转头看他,就听他接着说道:“黎都香料铺我熟,咱一家家找过去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