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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世仁聪明反被聪明误(2)(1 / 1)


第二天上午,日已高起,二人才起身。梳洗罢,敬小姐去补办了到上海的船票。

在江上又行了两日,船到上海,二人离船登岸,找了一家旅店安顿下来,敬小姐叮嘱世仁道,“在北平上学时,我看过不少写上海滩的,报刊上也常有登载,说这上海滩,是冒险家的乐园,遍地都是拆白党,痞子阿飞满街乱蹿,瘪三、青红 帮横行无忌,你又刚从偏僻的小地方来,没见过大世面,到了这里,不要外出乱走,当心碰上坏人,丢款破财倒是小事,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的。”

世仁听敬小姐这样叮嘱他,暗自觉得好笑,表面上却装着乖巧,好好是是地答应着。他原想借口外出会个朋友,回到自己的同伙那里去看看,顺便找几个同党帮他一把,给敬小姐联系个下家,时机方便的话,把敬小姐出手。

现在听敬小姐这样叮嘱他,担心他一旦外出,会给敬小姐看出破绽,弄不好,反倒会砸了局;何况他现在已完全掌控了敬小姐,所需要的,只是个时机的问题,一旦做成,这一大笔巨款,就不必与他人瓜分了。这样想来,世仁便打算先听敬小姐的吩咐,安稳她几日,再伺机行事,不必匆忙。

在旅店里住了两日,一天上午,敬小姐一边梳妆,一边和世仁商议道,“咱们要在这里安家,整日呆在旅店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虽说咱们带在身上的盘缠,足够生活一阵子,可年轻轻的,就这样坐吃山空,也非良策,如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或是一件什么稳妥的生意来经营,那样的话,平日咱们既有了进项,再寻间房子租住下来,才算真正安了家。

“到那时,我再给家里写信,告知咱们的事情,心里也就有了底气。只是这上海滩上五方杂处,坏人太多,如要做生意,一来咱们俩经验不足;二来中国商人多奸诈,不好交流,我怕不待咱们把生意经营起来,就会蚀了本钱。

“我看咱们倒不如到洋人的行商那里去寻点事做,那洋人办事,倒极是公正,讲究一个信托责任,刚好我又是学英文的,与他们交流,没有困难,我想到街上看看,找几家洋人的商行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一旦能成,我先去上班,你暂时照料家,待我在洋人商行里混熟了,再相机替你某份工作,你看行吗?”

世仁巴不得敬小姐赶快走出屋去,他好趁机下手,听完敬小姐的话,一口应承道,“太好啦,只是辛苦了你,叫我心里难过。”

当下敬小姐又嘱咐世仁一些要他留在屋里、不要乱走的话,自己一人出门,乘车去了。

见敬小姐走远,世仁松了一口气,心里兴奋起来,拎起敬小姐的行装,掂了掂,觉得这些东西,现在都是自己的了。转念又想,就这样走掉,难免还要留下一些缺憾。

在武汉时,因为虑事不周,让陶小姐看破,结果局没做利索,就仓皇走掉;现在手里现成的一枝好花,又是在自己熟悉的上海,就这么白白的放弃,未免可惜,不如寻个机会,将她出手,少说又可多赚几千,到那时,再把这些行装一块儿带走,那多酣畅痛快?

想到这里,世仁重新将敬小姐的行装放好,躺在床上,等着敬小姐回来。何况现在,敬小姐的行装在他手里,谅她是走不脱的。

中午将过,敬小姐匆匆回来。进门后一脸兴奋,冲着世仁脸上戳了一口,高兴地喊道,“成了,我找到工作啦!”

敬小姐伸手搂住世仁的脖子,媚笑着对世仁说道,“是美国皇家武特棒商行。那是一家跨国大公司,他们说我的英语说得流利,人又伶俐,当时就敲定,聘我去做文案工作,待遇特好,月薪六百块大洋,一当签订合同,就发放一千块安家费。”

说到这里,敬小姐冲世仁皱了一下眉,为难地说道,“只是洋人办事有些古板,领安家费,非要家属一道去签字才行,我只好回来请你跟我回去签字呢。”

世仁来上海的时间不短,各种世面也都见过,只是没和洋人打过交道,听敬小姐这样说,虽不全信,却也不能不信,这些日子和敬小姐相处,确曾看见敬小姐经常翻阅一本洋文书籍,嘴里也不时蹦出几句洋话,何况眼下又是跟敬小姐一同前往,谅也不会有什么差驰,便穿好衣服,跟敬小姐到了街上,雇了辆车,二人乘上,往洋人商行去了。

那家洋人商行在外滩,紧临花旗银行,对面便是浦江码头。

到了商行门外,二人下了车,走上台阶,敬小姐让世仁在大门外等着,她独自一人走进里边。

片刻之后,敬小姐就和一个洋人并肩走出。

那洋人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络腮胡子,手背长着长 毛。

走到门口,敬小姐用洋话和那洋人嘀咕了几句,那洋人就点着头,在大门口停住。

敬小姐转身把世仁喊过来,那洋人就拿灰色的眼珠子盯着世仁,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转头和敬小姐说了几句什么,敬小姐也用洋文和他答对。世仁一边听着,像在动物园里看动物间相互交流似的,不知二人在说什么。

“签字吧。”敬小姐和那洋人说了一会儿话,转头对世仁说道。

世仁见那洋人从一只皮包里抽出一张纸,上面印着蚯蚓似的文字,在一面洋文的下方,有一道黑杠,敬小姐指着黑杠上方的空白处,对世仁说道,“亲爱的,就在这儿,把你的名字写下。”

世仁照着敬小姐说的,把自己的名字恭恭敬敬地写在 上面,拧好笔帽,把笔递给那洋人。

那洋人接过笔,别到公文包里,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美钞,交到敬小姐手里。

敬小姐接过钞票,快速清点了一遍,就将钞票放进自己的挎包里,满脸不爽地抬头对世仁说道,“这洋人办事太死板,非得要我的学历证件抵押不行,我跟他商量了半天,他才同意,让你先留在这里担保,我回去取证件。劳驾你先在这儿呆一会儿,我回去取来证件给他,咱们就一块去找房子把家安下。”

世仁觉这事得合情合理,也没多想,痛快地答应了敬小姐,独自一人留了下来。

敬小姐道了声“拜拜!”跳上车,一溜烟去了。

眼见敬小姐远去了,忽听身后那洋人向世仁吼了一声,把世仁吓了一跳。世仁转身看时,见那洋人在朝他挥手,向大门里指了指,示意世仁到大门里面去。

世仁想,这洋人虽说长得人高马大,做起事来,也忒小气,一准是担心他会溜掉,才让他到大门里去等待。世仁想说几句带刺儿的话,讥讽这洋人几句,却又一个洋文也不会说,便没多想,跟着那洋人走进了大门。

那洋人带着世仁走过一段长廊,来到一间屋前,用钥匙打开门,让世仁进去。

世仁刚想问问,有这个必要嘛?只是留下来担保一会儿,就要将他锁进大门里?

不料那洋人不由分说,一只大手,熊掌一样抓住世仁的肩膀,向房间里用力一推,就将世仁推 到里面。

世仁被这洋人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动起肝火儿,刚要向那洋人吼出声来,却见大门被“咣”的一声关上了,接着听见在门上加锁的声音。

这间屋子挺宽敞,只是采光不好,幸好点着电灯,将屋里照得通明。房间里不光世仁一人,还有很多汉子,胡乱地坐在几条长条板凳上。见世仁进来,屋里的汉子们纷纷围拢过来,问他打哪儿来,是怎么来的?

“陪我爱人来取安家费,他们非得向我爱人要学历证明,我爱人只好把我留下,自己回去拿证件了,这鳖犊子就把我领到这儿来了,大概是怕我跑掉。”世仁忿忿骂道。

“安家费?”一个乡下人装束的汉子问道,“什么安家费?”

“是这么回事。”世仁解释道,“我爱人应聘到他们这里工作,他们要支付一笔安家费给我们,说是非得夫妻二人一块儿来签字支取才行。我爱人就领我来了。到了这里,他们又要我爱人出示学历证明,我爱人没带,好说歹说,他们才答应,让我留下,让我爱人取了钱,再回去拿学历证件。”

“侬老兄的情况,和阿拉差不多。”听完世仁的叙述,一个瘪三上前来诉苦道,“阿拉就是让一个小婊 子用这法子钓来的。”

世仁一听这话,觉着不对味儿,头皮一阵发麻,忙问道,“你是说,这里面有诈?”

“就是的嘛。”那瘪三告诉世仁,“这里就是‘贩猪仔’的窝点嘛,啥公司呀?”

世仁在 上 海混迹多年,对“贩猪仔”的事,早有耳闻,一些外国公司,为获取廉价动力,委托中国的蛇头,拐骗身强力壮的男子去外国做工。

只是世仁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原本也是吃这路饭的,如今却真的变成了“猪仔”,全怪自己太狠,上午本来可以轻易得手的生意,愣是白白放弃了,为的是把这单生意做得透彻,结果栽在敬小姐的手里。

“他们要把咱们怎么样?”世仁问道。

“听说,这一批,是去旧金山淘金的。”瘪三说道。

世仁听罢,气得两眼发直,说不出话来。

……

在约定的日子里,没收到世仁的来信,甄永信的心忽然像被一只利爪死死地攥住,向上提起。

最初,他还用可能是邮寄路途受阻之类的想法来宽慰自己,可是当时间延推 到下一个月应当收到世仁来信的日子,却仍不见邮差到家里来送信,甄永信就不得不想到他最不愿想到的一点:世仁出事了。

一想到这一点,甄永信立刻像一匹拉车的马,瞬间的恐惧,吓得它挣扎着,想脱开缰绳,逃离危险;直到感觉粗韧的缰绳,死死地束缚了它,才不得不放弃努力,听天由命地把自己交给命运安排。

最初一时的冲 动,甄永信想再度离家,到上海去寻找儿子们,只是一想到近期越来越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行走时,步履已远不如早年那样轻盈,才不得不放弃这种打算。

的确,甄永信已明显感觉到,衰老,正像一面天网,全方位地向他撒过,而且网口越来越小。好在自己晚年的一个心愿,写完《诡道发凡》的愿望,行将完成,只差给书题一个跋,就可束之高阁了。

如果不是儿子们突然失去联系,甄永信的晚年,或许真的会像他所期望的那样,不带有任何遗憾地“回去”。

可是,这些天,不祥的征兆越来越多了:先是他写字时,毛笔头老是脱毛,必须不住地用手把脱毛剔除才行,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接下来是门房的瓦脊上,每天总有两只乌鸦落在 上面,冲着堂屋呱呱乱叫。

一天早晨,他入厕时,发现东方的天空,浓云低垂,一道霞光射向西天,光柱中闪着重叠的无数光圈,像出殡时串起的纸钱。他想喊过正在做饭的儿媳妇也来看看,又担心年轻人不懂事,看不出名堂,反倒讥笑他老年多事。

近来他的睡眠明显增多了,虽说每一觉的时间并不长,断断续续的,却也是不分昼夜,而且每当一觉睡醒后,第一感觉就是:还困,还想睡。

中午睡觉前,看外面的天放晴了,太阳正烈,他从柜子里把自己的书稿拿了出来。整个雨季里,天气太潮,书稿已经开始生出绿霉,散发出刺鼻子的霉味;一些小虫子,正在纸页间蹿来蹿去,舔舐着书稿。他打开包裹,把书稿拆开,拿到门外的石阶上,整齐地晾晒在房檐下的石台上。

回到屋里时,他觉着有些困乏,便躺到炕上睡下了。

午睡醒来,甄永信觉着头脑清醒了不少,想到正在起草《诡道发凡》的跋,还差一个结尾就完稿了,便端来笔砚,加水研墨,想趁现在头脑清醒时,赶紧把结尾部分写完。

坐在炕桌前,他觉得屋里光线不是太好,可午睡前,外面明明是阳光灿烂,他还把已经写好的书稿拿出去晾晒呢,此时怎么会这么昏暗?他开始对自己的眼睛不信任了。

近来常常会这样,本来是夜晚,他分明是闭着眼睛,却又分明感觉眼前银光四射,刺得他难以忍受;有时,明明是白天,外面阳光明媚,他却又感觉眼前一团漆黑,忽然看不见东西了。这种情形,特别是和世仁他们失去音信后,越发厉害了。

甄永信往笔尖上蘸了点墨汁,昏暗中把笔尖擎到鼻尖上,以便能看清笔头上的脱毛,拿指尖把它剔去。正当一根脱毛将要捻下时,突然一道强光,从窗外直贯室内,接着是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惊得甄永信悬在鼻尖上的毛笔掉落下去,随后脑袋一沉,趴到炕桌上。

……

儿媳妇是在午睡时,被雷声惊醒的。醒来后,看见屋外已经大雨倾盆。她先想到上午洗过的衣服,正晾在院子的晒衣绳上,担心刚洗过的衣服被雨淋湿,她披了件衣服,便冲出门外。刚到门口,却看见中午公爹晾晒在石阶上的书稿,此时在大雨滴的击打下,已经变成了一堆泥浆。

“我的天!”她惊叫了一声,伸手抓了几把,将已变成泥浆似的书稿捧回家里,跑到公爹炕前,想送给公爹看看。这时她才发现,公爹正趴在炕桌上,永远不会再看他的书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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