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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寻旧情北上哈尔滨(1)(1 / 1)


生意日渐冷清,甄永信打算动身的念头越发强烈,闲着时,他把成封的大洋拿到钱庄,兑换成金条,回来后,用小块布条,一根一根包好,缝在围腰里,白天就系在腰间。

说不清什么原因,贾南镇对动身离开的事那么抵触,一当甄永信提到要走,他总能找出恰当的理由,劝甄永信再待几天,再待几天,等他把正在忙的事忙完再走。

日子一天天拖着,弄得甄永信心里开始焦躁起来。直到一天下午,贾南镇收摊后,带回了辛丽兰,甄永信才恍然大悟,在他和辛丽兰争夺贾南镇的较量中,自己早已不是对手,注定要败下阵来,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罢了。不光如此,就连和辛丽兰别后重逢时的表现,他也远远不如辛丽兰那么从容自若。

见面时,辛丽兰坦然淡定,不失优雅地向甄永信福了个万福,清婉娇丽地道了声,“甄道亲,久违了。”

反观甄永信,则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见到父母时,显得拘促不安,满脑子都是那天“考色”时的情景。他总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辛丽兰没穿衣服,而自己也赤 裸着站在辛丽兰面前,心跳明显加速,脸也木胀得厉害,两眼不敢和她对视,不知怎么应对才好。

“唔、唔”了几声,甄永信自己都说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就转身回屋了,心里却暴怒起来,疑心是贾南镇故意要羞辱他,才把这辛丽兰带来。震怒之下,甄永信失去了理性,在屋里大呼一声:“慕仙,你来一下!”

贾南镇听见,推门进来。

甄永信指着门外的辛丽兰,嘴唇哆 嗦着问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辛道亲来奉天开荒,找到我说,她眼下没有住处,我想咱这儿宽敞,就把她领来了。”贾南镇一脸无辜地解释道。

“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这种事你就随便作主了?”甄永信怒斥道。

“我事先和尉迟道长说了,他答应了,我才领她来。”贾南镇辩解道。

“什么?”甄永信手指发颤,指着贾南镇,气得说不出话。

“我知道,哥还在为‘考色’的事烦心,”贾南镇安慰他说,“其实哥还是转不开这根筋,你仔细再想想,那有什么呀?不过跟到浴池洗了个澡罢了,我听人说,高丽棒子和小鼻子,浴池不分男女,随便进出,只要不整事儿,就没人管你。哥哥再想想,逛窑 子,仙人跳,放白鸽,咱什么没干过?还不都是这么回事儿?哥怎么就跟这一贯道过不去了呢?考了一个色,看把你折腾的。”

一通不管不顾的规劝,说得甄永信脸红脖子粗,两眼充血,嘴唇发抖。贾南镇见势不妙,知道自己把话说重了,赶紧赔着笑脸,说起小话,“哥也是曾经沧海的人了,什么人物没见过?想她一个女流之辈,能把哥怎么样?先让她在这儿住几天,觉着不得劲儿,再把她支走,或者咱一走了之,不就结了?”

甄永信看出,眼下,贾南镇彻底入了道儿,让辛丽兰给迷住了,就像当初给春江月迷住了一样。心想这种好 色之徒,骨子里就是逐腥的本性,不是一两次教训和别人的劝导能改好的,终难甘苦与共,托以大任。

这样一想,甄永信反倒消了气,不再与贾南镇计较,等他絮絮叨叨把一大堆废话说完,甄永信才放低了声音,对他说道,“兄弟啊,这阵子,哥也想过,咱俩带着老叔,四处走江湖,他老人家着实吃不消,眼下虽说手头宽余了,可你也知道,哥这次出来,并不是要赚多少钱的,在奉天呆了这些日子,世仁的消息,一点都没有,我想去一趟哈尔滨,到孩子他舅舅那里去看看,看能不能得些线索。”

“哥这不是又要扔下我不管吗了?”听甄永信说出这话,贾南镇这才觉得,情况有些严重,哭丧着脸说道。

“别说傻话,”甄永信劝道,“这些日子,咱们在奉天赚的钱,已足够你回家置办些家业了,可以过安稳的日子。想弟妹见你带了钱回去,也会原谅了你的,再说孩子也大了,当爹的老这么天涯浪迹,不管不教的,也不是为父之道呀。老叔这么大岁数了,整日跟你这么漂泊,哪是长久之计?”

“不回去!”贾南镇犯起混来,坚持道,“死也不回去。那娘儿们,这一辈子不想再看见她了。”

见贾南镇横下心来,甄永信觉得再劝下去,也无益处,又换了口气说道,“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去,也成,反正老叔老了,禁不住折腾,你要是愿意,就在这边安家也成,遇上合适的房子,置办几间,把家先安置下来,老这样寄人篱下不行,有了家,每日里坐摊赚点钱,贴补家用,也是正道。”

“那哥再不回来啦?”贾南镇问道。

“哥去哈尔滨那边找找,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左右奉天这边有你,要是找到了世仁,你先把他留下,过不了一年半截,哥还要回来找你。”甄永信安抚贾南镇道。

虽说又是分手,贾南镇心里仍旧不免缱绻,可一想到甄永信对辛丽兰有成见,天天住在一块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太碍眼,如今甄永信一旦离去,自己和辛丽兰日日斯混,也可无牵无挂了。

想到这里,贾南镇心里也松快了许多,嘴上说些挽留的话,心里却巴不得甄永信马上动身。

“哥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贾南镇问。

“马上就走。”甄永信说。

“干嘛这么急?”

“晚上八点有趟去哈尔滨的火车,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早上就能到达哈尔滨。”

“哥等着,我这就去给哥置办些饯行的酒菜。”

“不了,兄弟,”毕竟二人一道闯荡多年,临要分手,还是动了真情。

甄永信强忍住激动,没让自己哽咽起来,劝说贾南镇道,“时候不早了,老叔年纪大了,一起处了这些日子,冷丁说我要走,怕他受不了,你去喊两辆人力车来,我现在就去跟老叔说,这几天,我要到哈尔滨去一趟,过一阵子就回来,这样,他心里会好过些。道长那边,等你瞅空去说一声吧,我就不去了。说完之后,咱们兄弟俩到火车站那里,就近找一家酒馆,吃点便饭就行。”

贾南镇见甄永信这样说了,也乖顺起来,听话地上街去了。过了一会功夫,贾南镇叫来两辆人力车。

见车来了,甄永信从贾父屋里出来,回到自己屋里,提起行装就走。贾父颤颤悠悠,蠕动干瘪的嘴唇嘱咐道,“他哥,早点回呀!”

早上九点,火车到了哈尔滨。

出了站台,甄永信雇了辆人力车,直往道里奔去。

在家时,甄永信总听世仁讲起哈尔滨,哈尔滨的城区就装进他心里,如今虽是初次到来,却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过了东大桥,下了缓坡,就是道里了。按照甄永信说的地址,车夫找到了经纬三道街,在指定的门牌号前停了下来,指着一条胡同说道,“到了,就这里。”

甄永信付了车钱,提起行装,进了胡同。这是一个二层红砖楼围成的小园。小园内住有十几户人家。甄永信对着门牌号,找到了宁家。宁家门反锁着,听屋里有切砧的声音,知道女主人正在操办午饭,便敲了几下门。

听到敲门声,切砧声停歇下来,跟着就起了骂声,“你还知道回来呀?我还以为你死在赌场里呢。一天到晚的,钱赚不回来,倒把家底儿赌了个精光。老娘要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怎么会嫁给你这种现世报?”

一言未了,女主人没好气地开了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唬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冷气,收住话头,愣了片刻,问道,“你找谁?”

“宁凤奎家住这儿吗?”甄永信问道。

“住这儿。”那女人说道,接着又问,“你是?”

“我姓甄,从金宁府来的。”甄永信喏喏道。

听甄永信报出姓名,这女人的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杏眼含怒,柳眉锁紧,没好气地问道,“该不是那个叫甄永信的人吧?”

“正是在下。”从女主人的脸色上,甄永信看出这个家庭对他早已熟悉,且印象不佳,便放了小心,诚惶诚恐地答话。

身份得到了确认,那女人彻底翻了脸,喝问道,“你来干什么?你把我们坑得还不够吗?知道不?我小姑子多好的一个人呀,叫你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回到家里,我们老爷子一口气忍不下,就走了;来凤生下小野种后,就没脸抬头见人了,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人,成天不敢上街见人,年纪轻轻,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走了,还惹得我们也跟着让街坊邻居们指指点点的。

“你种下的那个小野种,没让我们家一天得好,成天让我们丢人现眼不说,还变着法儿来气我,竟敢往我的粉盒里撒 尿。谢天谢地,老天爷帮忙,不知给他弄到哪里去了,我们好歹清闲了几天,现在你又找上门来,你来干什么?”

“我来向嫂夫人一家道歉的。”甄永信可怜巴巴地说道。

“谁是你的嫂夫人?你们结婚了吗?媒人在哪?聘礼在哪?婚宴在哪儿办的?”那女人不依不饶,一张刀子嘴,下冰雹一样,向外扔出冷话。

甄永信有些吃不住劲了,脸上木胀起来。那女人数落了一会儿,再次下了逐客令,“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们,让我们过几天清静日子吧。”说完,不待客人解释,当面把门关上。

看那女人态度生硬,谅再跟她说什么也无益,甄永信就要转身回去。正在这时,眼前却给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此人中高身材,面色白净,凤尾眉上挑,甄永信觉着似曾在哪里见过。这男人眼看甄永信被妻子冷脸相对,心生疑惑,望着甄永信,小心问道,“这位是?”

“金宁府来的,姓甄,坑害咱来凤的野汉子。”屋里的女主人听是自己男人回来了,又重新把门打开,不待甄永信开口,抢先说道。

一通介绍,说得甄永信满面胀红,觉着院子里的四邻,这会儿都在偷窥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倒是这家的男主人宽宏大量,嗔怪女人道,“说些什么呀?好歹也是一家人,人家大老远扑你来的,就这样待客?”

“那该怎么样待客呀?”女主人瞪眼巴皮冲着丈夫说道,“他把咱来凤糟蹋得什么样啊?挂扯咱也跟着多少年在人面上抬不起头,老人都让他给窝囊走了,如今难道还要我四个碟子、八个碗的侍候他不成?你成天钻进赌局拔不出腿,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倒有脸回家教训我?要侍候,你去侍候,老娘走,成吧?”那女人边说,边捋下套袖,摔到丈夫身上。

眼看二人声音高起,怕惹得邻居看笑话,甄永信趁机拦在二人中间,低三下四赔着小话,“哥,你别恼,我嫂 子说的也是,其实我这次来哈尔滨,是路过,顺道来看看哥嫂。现在门儿我也认清了,也不枉来这一遭,哥要是有空儿,我想和哥借一步说话,今儿个就不进家了,省得给嫂 子添麻烦。”

见甄永信这样说,男主人也放下声来,转身和甄永信出了院子,往中街那边走去。

这中街是哈尔滨的繁华地界,方石块铺就的街面,两旁是欧式建筑,与中国别的城市不同,充斥着异国情调。

找了一家高档酒楼,二人进去,要了间雅座,甄永信开始点菜。

毕竟是初次见面,从前又做过那么多难以启齿的事,刚才又让女主人数落了一通,甄永信这会儿提不起精神;宁凤奎平日好赌,有把柄攥在妻子的手里,在家中也不是一言九鼎的主儿,妻子不吐口,他也不敢往家里带客,面对远道而来的客人,他真的难以做主,心里也打着结,不知该怎么款待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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