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的声音……
程逸安脚步一顿,不敢置信的回头望去。
瞬间对上那双翡翠般碧绿通透的眼眸。
只是初见时那闪烁着盈盈光亮的眸子,此刻却是晦暗无光,宛如一块死玉,了无生机。
两两相望,程逸安满目震惊,兽人却是没有太多情绪表露。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快要死了。
被那巨蛇咬中腹部后,巨蛇急着追赶雌性,把他扔在了这里。
他那时就已经奄奄一息了,但他一个没有族群的孤兽,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牵挂,更不会有同类替他哀鸣。
闭上眼睛前一刻,他发现自己心里唯一放不下的还是那个雌性。
他是真的挺喜欢她,虽然她的叫声他一点都听不懂,而且她身上半点兽形的痕迹都看不出来,让他无从分辨她是哪个种族的兽人。
但她真的太甜美了,以至于嗅到她气息的一瞬间,他突然就舍不得把她吃掉了。
而就在不久前的那个夜晚,把她搂在怀里睡着时,他甚至觉得,也许跟这个雌性组建家庭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被族群赶出去太久了,已经记不得拥有家族的感觉是什么样了。
而且这么多年他见多了各种族群之中你争我夺勾心斗角的景象,还有拼死捕猎回来的食物却要不甘不愿的让给地位高的同类。
族群庞大,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能会成为拖累,成为害死自己的枷锁。
他幼时渴望加入一个族群,却被屡次驱逐,几度险些丧命。
后来见多了,流浪久了,也就没那么渴望了。
也不是没有见过别的雌性,但雌性娇贵,生来就是被保护的,因此必须要依附强大的雄性或者强盛的族群。
哪个会瞧上他呢?
他自小没有父母教导,也并不觉得繁衍后代是件多重要的事情。他的能力,捕回来的猎物够他自己吃饱就不错了,一点也不想分出去给别人。
因此他对于弱小还娇贵的雌性并没什么兴趣。
累赘而已。
但唯有这个雌性的气味,让他多年来头一次产生了一点悸动。
她好像是特别的。
因此在巨蛇离开后,兽人强忍着腹部撕裂的疼痛,还艰难的往她逃跑的方向爬行了一小段。
鲜血从腹部流淌,随着他爬行的路线蜿蜒成一条血线。
他咬着牙忍着,依靠空气中残存的她的甜美气息辨别着方向。
直到体力渐渐流失,就连最为信赖的嗅觉也慢慢变得迟钝。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她应当不会有危险。
蛇类是所有兽人中最为热衷繁衍后代的种族,那条蛇抓到她也不会吃了她,只会让她成为他的雌性,同他组建家庭。
他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弱小,承认巨蛇的强大。
他几乎是认命了,不再挣扎,瘫在地上等待死亡降临。
只是兽人天生强壮,即便弱小如他,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会咽气的。
他像一具真正的尸体那样躺在这儿,鲜血的气味引来了饥肠辘辘的猎食者。
是个小体型的,兽形连他的一半大小都没有。
便宜他了。
他这么想着,要放在以往,这种小东西他一爪子能挠死三个。
但他现在都是快死的了,没必要再费那个劲儿。
他闭着眼睛任由那只小兽贪婪的在他伤口附近闻。
可赴死的念头却在一瞬间狠狠动摇了。
已经几乎失灵的鼻子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他和那只兽同时转头看去。
那个雌性竟然又出现了!
只是看上去状态不好,失魂落魄浑浑噩噩,满身细小的伤口。
她像是仓皇逃出来的,显然已经用光了全身的力气,一头栽在了他面前。
他还来不及反应,那只兽蹭的就窜了过去,耸动着鼻头在她颈侧嗅着,满眼恶心的精光。
等死,他可以。
但眼看着自己心仪的雌性在自己面前被另一个不如自己的兽人占有,这是任何雄性都无法接受的。
他原本消沉的意志重新燃烧起来,凭着本能,所有力气都积聚在前爪上,朝着那兽人的脑袋狠狠挥下——
只可惜雌性不领情,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守着她,她醒来后先是给了他一巴掌,然后竟然还打算悄悄离开。
是没认出来他么?
他不解,即便形态不同,可他身上的气息并没有变化。
还是她其实也同那些雌性一样,瞧不上他?
兽人有些心灰意冷。
程逸安定定看着眼前这头狼的绿色眼眸,内心狂喜的同时,还是有些怀疑。
“是你吗?”
她不确定的出声问道。
知道兽人听不懂她的话,但她还是忍不住满心期待。
听见她的声音,兽人眼珠子一动不动,只是耳朵条件反射的抖了抖。
然后张嘴,有气无力的发出了一声低吼。
程逸安听着这耳熟的声音,热泪盈眶。
“大哥你没死啊呜呜呜呜……我差点就死了,我……那条蛇太可怕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我还以为是别的狼……我以为我又要没命了……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程逸安确定了面前这个就是她的兽人大哥,狠狠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瘫坐在地,抬手擦着眼泪流个不停的眼睛,劫后余生般又哭又笑,语无伦次。
兽人静静的看着她。
虽然听不懂她在叫什么,但她的语调是高兴的意思,但是为什么高兴还要哭呢?
他觉得费解,但雌性认出他后感到高兴,这一点还是让他很开心。
“呜——”
他喉咙里发出安抚的低音,随即累极的喘息起来。
程逸安听着他粗重的呼吸,擦干净了自己的眼泪,这才注意到兽人腹部简直是开膛破肚的狰狞伤口。
她脸色难看,慌忙扑上来,伸着手想要触碰又不敢,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怎么办,你会不会有事,你会不会……我,我带了药……我的药——”
话音戛然而止。
哪里还有药?她的药都在背包里,背包在好心驴友那里,而她和那些驴友已经身处两个不同世界了。
明白自己对兽人的伤毫无办法,程逸安哭得更凶了。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兽人脸上,渗进他脸上的伤口里。
被这轻微的疼痛一刺激,兽人反倒清醒了些。
他抬起碧绿的眸子,看着程逸安哭的一抽一抽好不可怜。
而她的手,温柔的在他身上没有伤口的一处轻轻抚摸着。
他突然明白这个雌性是在为他而哭。
而想通了这一点,兽人瞬间就把“等死”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
他微微兴奋起来。
会为他而哭,是不是说明,这个雌性,也对他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