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千葵和叶澜挨家挨户找了一个时辰。
按常理,修仙之人皆能探查一定范围内的生命迹象,但叶澜询问葵师兄时,他却说这个情况,他无法探查,未说明原因,还敷衍了几句。
叶澜刚筑基,她的探查范围本就小,准确度也有待查验,还极其耗费精神力。
没用几次她就感觉头晕。
眼前的街道开始烟雾缭绕,夕阳的余晖自顾自地将远处树林染成金黄,不久,暮色渐浓。
“天要黑了,葵师兄,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等明日再继续吧。”
叶澜虽体力还撑得住,但精神却开始紧张疲惫了。
“师妹说的有理,找人这事并不着急,而且,有可能根本没有其他人,是白雪在说谎。”
叶澜自言自语,“能去哪儿呢?”
千葵沉声道:“反正这村里的人都死光了,师妹你挑间你喜欢的,我们进去凑合一晚。”
叶澜瞧着千葵认真的模样,她很难相信,真有人乐意睡在死人堆里。
她大为震惊,但陡然一想,若这人是葵师兄的话,她也能理解。
毕竟葵师兄的脑回路有些与众不同。
想到这儿,叶澜猛然想起一点:若是她们俩住到村外,极有可能会错失新的线索。
师兄念过信上的内容,信上记录的怪事都发生在晚上。
也就是说,凶手极有可能会在夜晚现身。
于是她做了决定。
“也行,师兄我们找找附近有没有客栈。”
夜晚风声格外清晰,林子里的虫子和老鼠都开始躁动起来。
空气中那种恶心的黏腻感愈加强烈,再加上夜晚空气更加湿润,使得暴露于空气中的肌肤油腻腻的。
“姐姐。”
“姐姐。”
叶澜闻声转头,瞧见巷口钻出的白雪的小脑袋。
白雪!
叶澜与千葵一齐转头,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
叶澜会意点头,侧身面对白雪,“白雪?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白雪弓着背,踏着碎步,走在叶澜身前,“嘘。”
她牵起叶澜的手,“姐姐,跟我来。”
叶澜没有抗拒,她想看看,白雪究竟想干什么。
一会儿说自己叫白雪,拉着她走。
一会又说不是,又把她们往外赶。
总不至于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吧。
而且白雪既然出了门,那她也一定瞧见过街上遍地尸体的景象,纵使小孩子的认知有限,但对生死之事多多少少应该也知道一点。
叶澜被白雪拉着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偏僻小巷,白雪的步子很密,走得极稳。
离白雪家大概还有两条巷子的距离,叶澜用精神力查探了下周围的气息,竟发现周遭多了许多生命活动的迹象。
而且数量正在不断飞涨,恐惧感悄然漫上心头。
紧接着就听见那条铺满尸体的长街方向传来刀剑交锋的唰唰、刺啷声,伴随着男男女女的嘶吼。
就如那信中所言一致。
叶澜给千葵使了个眼色,想着赶紧去那条街上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姐姐,哥哥,你们别去。”
叶澜惊异,白雪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洞察力,还能猜到她们的想法。
接着又听白雪用她稚气的童声沉声说:“那边很危险,你们不要去,跟我来。”
叶澜对着千葵点下点头。
她们还是跟白雪走。
直觉告诉她,白雪肯定知道些什么。
一个十岁左右的幼童,丝毫不惧在毫无生气的幽暗巷子中穿行,这不正常。
若换做是叶澜自己,早就哭爹喊娘了。
白雪有她这个年纪几乎不可能有的冷静。
现在他们离白雪家越来越近,大约还有二十米。
眼前的大门突然嘎吱一声。
从白雪家中走出了一位神情慌张的白发老人。
白发老人瞧见白雪的瞬间,她紧皱的眉头舒开、慌张的脚步骤然停下,长舒了一口气。
下一秒,白发老人快步迈到白雪身前,“吓死奶奶了,刚跑哪儿去了,不是跟你说过不能去外边儿玩吗?”
白发老人的眼神满是焦急和担忧,她高高抬起手臂,快速打了下白雪的手心。
白雪直挺挺地站定,夜色笼罩下白雪幽深的眸子里一种复杂的情愫闪过。
她没有回答白发老人的问题。
咬了下唇,又冷冷地陈述:
“这是我在刚认识的朋友。”
叶澜跟在白雪身后慢慢向白发老人走近。
她感觉白雪并不喜欢与奶奶亲近。
在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映出的是眼前这位白发老人异常苍白的脸。
下一秒,千葵猛然拽住了她的胳膊。
叶澜停住脚步,侧身瞧见葵师兄面色沉重地摇头。
她有些明白了师兄的意思。
用手拍了拍捏住她胳膊的大手,并直视葵师兄的眼睛,朝他点了点头。
千葵意会。
随后白发老人领着他们几个进了门。
跟在叶澜身后的千葵后脚刚踏进门,白发老人就将门给拴上了。
叶澜转身正好对上白发老人冷漠尖利的眼色。
叶澜跟着千葵假装淡然地坐在了上次坐过的那俩位置,摆出一副礼貌的客气模样。
刚坐上,就听到一粗哑低沉的嗓音在叶澜耳边响起。
“你们是外来人吧?”
白发老人边问话,边用破布擦着破旧的木柜。
“是。”千葵不想跟白发老人多说。
“来这里做什么?”
叶澜刚吸气准备开口,就被千葵抢了先。
“我和妹妹本是在附近镇上玩儿,结果妹妹贪玩,非得拉着我去林子里,说是想探险,结果……真是倒了大霉!”
“你们村子,街上全是死人,把我妹妹吓得不轻,本来想着出村,但天已经开始暗了,所以我们就想着找个地方先凑合一晚。”
听到这儿阿婆眸子一暗,停下了手中的事,“老婆子虽然老了,但也不傻。”
叶澜也没指望眼前白发老人能相信千葵胡编乱造的话。
毕竟连叶澜听着师兄说的话都觉得扯。
静谧的夜晚会使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就如现在正在疾速向白雪家靠近的脚步声。
听声音,至少十余人。
叶澜故作神色慌张地大喊,“外面,外面好像有人,怎么办!”
其实她只是想看看白发老人的反应。
毕竟现在面前的人是敌是友都还不清楚。
白发老人冷静地讲起话来。
“小姑娘,你不用在老婆子面前装模作样,我见过的把戏不少,你这种小儿科就别在我面前使了。”
听到此,叶澜打算直接摊牌了。
虽然自己不是专业演员,这演技有限,还被别人当面点出来的感觉,也挺不好受的。
叶澜转头直瞪着白衣老人,“外面的那些东西,会闯进来吗?”
千葵忽然没来由地插了句,“妹妹别怕,哥哥保护你。”
阿婆瞧着他俩还在那儿演什么兄妹情深,她嗤鼻一笑。
“保护?”
“别说的那么好听!男人就爱讲这种话,但凡是个有点姿色的女人,他都能演得毫无瑕疵。
呵、什么狗屁亲情、爱情,这种靠嘴说出来的承诺往往做不得数。”
千葵闻言,完全按捺不住内里的血气翻涌。
这老婆子什么意思,是在说他办不到吗?
叶澜拉了拉千葵的衣袖,意思是让他消消气。
阿婆凑近叶澜直视着她的双眼,语重心长地提醒。
“你可别不信,这人啊,都是很复杂的,永远别以为自己能完全了解谁,有时越亲近的人越会成为扎你最痛的刀。”
叶澜并未反驳,但也没吱声。
其实她知道,这假装深情又轻易把她抛下的戏码在她以往的人生中不知上演过多少回。
她是一个缺爱的人,一旦感觉到一丝爱意就会忍不住去牵住那双向她伸来的手。
她甚至不想去怪罪那些主动松开她手的人,她懂事到觉得只要有那么几个美好的瞬间就已经足够。
但若下次又有一个爱泛滥的人向她伸手,或许她仍然不会拒绝。
也正因如此,她被一些所谓的爱情、亲情、友情搞得遍体鳞伤。
所以她懂,她知道阿婆所说的意思。
人不要太相信别人的承诺,真正能护着自己的,只有自己。
“阿婆,这外面的东西越来越近,你去照顾白雪,我和兄长来抵门。”
阿婆诧异道:“白雪?”
叶澜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去堵门了。
“白雪是谁?”
阿婆说罢,朝着孙女看了眼。
又一眨眼,就见孙女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阿婆赶忙将孙女抱入房内,又立刻回到大厅。
白发老人在面对外边骇人的嘶吼时,都冷静非常,可刚刚听叶澜提到白雪两个字,她明显有些慌了。
“门不用堵,那些东西不会进来。”
千葵不客气地问:“为何?”
白衣老人轻描淡写地说:“外面的东西,不会进关门的屋子。”
她说这句话时,胸中像是有全世界都任由她主宰的那种淡然和自信。
其实叶澜早已察觉外面,除了嘶吼和打斗声并未听见推门的声响。
所以,白发老人刚说的这句确实没骗她。
她更加对眼前这个白衣老人产生兴趣了。
叶澜觉得她冷静得不像是人。
“阿婆,你知道外面那些东西是什么吗?”
阿婆语气平缓地说:“尸体,是村中人的尸体。”情绪没有任何波澜。
但叶澜仍她的眸子中捕捉到了闪过一瞬痛苦和惋惜。
“这些尸体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呢?”
“三个月前。”
叶澜紧接着又问,“那你知道这些村民为什么会死吗?又是怎么死的吗?”
阿婆秒答:“不知。”
“这村里除了你和你孙女,还有其他人活着吗?”
阿婆:“或许有。”
“或许......”
“三个月前村里陆陆续续有人失踪,当找到人时,早就面色发白,没了呼吸,村里人心惶惶,大多数都在家躲着不敢出门。
老婆子我也一样,若不是家里还有些存粮,又怎么能撑到现在?”
叶澜不知白衣老人说的是真是假,但她也没期待能从口中问出什么话。
“对了,刚刚听你说,你孙女儿不叫白雪。”
“我孙女儿姓白名月莹。”
叶澜迟疑片刻,“或许是莹莹自己取的小名也不一定……吧。”
......
千葵快睡着了,眼前这两人的谈话实在没劲,不如趴在桌上歇会。
这小屋子里除了他们正身处的外厅,就只有盛莹莹所睡的那一间屋子。
锅碗瓢盆也都堆在这外厅的角落,看起来乱而有序。
千葵去瞧过她们家里的大米缸,确实如白发老人所言,没多少粮食了。
估摸着只有不到十天的量。
灶台前放着个矮凳,这凳上还有鞋印。
许是阿婆擦漏了。
千葵毫不避讳,“我们是来调查水缘村怪事的,明日我们也要到外面去继续找人,若是有人帮助,肯定能事半功倍。”
白发老人当然听出了他什么意思,“我不会帮你们。”
叶澜补充道:“若是有阿婆你帮忙,说不定能找到剩下活着的人,到时候,我们就带你们一起出去。”
“出去,哈哈哈。”
“出去?哈哈哈哈……”
“我说过了,出门很危险。更何况你们来路不明。
我虽不知道你们使了什么手段让莹莹带你们回来,但也只答应留你们一晚,等明天天不亮,你们就必须离开。
你们是仙门弟子吧?回去叫你们师父…师叔来。”
叶澜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在期待能有别的人来。
“也不瞒你了,我们是尘霄门的弟子,这位是我师兄。”
阿婆一愣,幽深的眸子陡然一闪:“如何证明?我凭什么信你。”
千葵凝神,将额心的尘霄门印记显现出来。
修仙世界的众人皆知,门派印记是做不得假的,尤其是位于额心的印记,这是专属于亲传弟子才有的特殊标记。
即使是非修仙者,也无不对这些印记如数家珍。
阿婆瞧见印记的那刻,她表情复杂,似乎又松了一口气,“仙门派你们来,是已经调查清村里的情况了?”
千葵不假思索,就对人完盘托出,“说是水缘村发生了一些奇事,仙门派我们来调查调查。”
阿婆的眸子,明显暗一些,“所以,仙门就派了你们俩来?”
叶澜转头看了眼千葵。
该死。
都怪葵师兄。
真就不该让他说话。
刚才明明白发老人已经想说些什么了,结果她打量了一下葵师兄,转而又改变了念头。
但叶澜想的没错,阿婆是这整个事件的一个切入点。
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而且恐怕还知道的不少。
但似乎又想隐瞒些什么。
“阿婆,其实我大师兄特别厉害,一般人都打不过他。”
阿婆转头,认真瞧了一下眼前这个手无兵刃,满脸傲气还有点傻乎乎的小子。
她摇了摇头。
千葵瞧着阿婆像是瞧不上他的模样。
“难道我不像?”千葵收起了他那吊儿郎当的坐姿,故意挺起胸膛。
阿婆答道:“还好.”
他又接着追问:“什么叫还好,你在质疑小爷我的能力!”
阿婆沉默不语。
叶澜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千葵胜负欲已完全被点燃。
但看阿婆的反应。
那是在毫不掩饰的嫌弃千葵。
看来想让白发老人一起出去应该是没戏了,但叶澜发现白发老人在听到叶澜一行是仙门人时,明显是感兴趣的。
“阿婆,别看师兄这个模样,其实他是……渡劫境。”
阿婆听到这儿,突然来了精神,“渡劫境?”
千葵却在一旁瘪着个嘴,似乎不高兴的模样。
叶澜瞧着葵师兄那模样,她猜想肯定是这次牛吹大了,让师兄生气了。
她在心中忏悔,若有下次,她一定只说元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