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城幕和罗时在江边码头靠着一顿夜啤酒就初步谈妥了合作意向的同时,距离他俩不远的纪念塔JW万豪酒店,刚刚去水疗中心消除了一下旅途疲劳的岳鸿,手里端着一份酒店提供的晚餐,敲响了周莹星的房间门。
“怎么不开灯?”房间门被打开,岳鸿走进房间,就见那个个子小小,却把自己揍了个鼻青脸肿的小丫头,在开完门后就径直走向了位于房间正中间的大床,在床上缩成了一团,把床上的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只在被子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在门口按了一下开关,岳鸿打量了一下室内,见房间的窗帘把房间遮挡得严丝合缝,屋内的空气很是浑浊,于是把手里的晚餐放到床尾不远处的小茶几上,就打算过去把窗帘拉开。
渝州比起云城那遍地五星级宾馆的城市配套设施到底是差了不少,北旷区那边小旅馆倒是挺多,可考虑到周莹星已经好久没好好休息了,为人细心体贴的岳鸿最后还是决定把她送到了中沙区来。可就算现在入住的这家JW万豪,前身被称作渝州宾馆,装修却是香格里拉的风格,让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周翔出事期间就一直在外地出差的岳鸿现在心里有挺多疑惑,把住宿的地方定到这边,也是想着就近找楚城幕打听一下。可就算心里的疑惑再多,也得想把这个睡了几个小时后,就不吃不喝的小丫头照顾好才行。
“别拉开窗帘!”眼看岳鸿几步走到了窗户边上,伸手就想拉动窗帘,一直傻愣愣的周莹星终于开口说道。
听到周莹星这沙哑得像铜锣一般的嗓音,岳鸿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这个双眼红肿,额前多了一簇白发的小丫头,松开了手中的拉绳,几步走到小茶几边上,拿起了那份已经不那么热了的瘦肉粥,坐到了大床的侧面,说道:
“我听楚城幕说你已经好久没闭眼了,所以晚饭的时候就没叫你,既然现在睡醒了,就先吃点东西吧!”
周莹星闻言,麻木的双眼微微转动了一下,看了看岳鸿,又看了看他手中漂浮着还带着几丝嫩红色瘦肉沫的肉粥,突然一把捂住了嘴,飞也似地跳下了床,一头钻进洗手间,哇哇的吐了起来。
看了自己就想吐?被周莹星这个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岳鸿,再次把手里的肉粥放到了一边,起身追进了洗手间,就看见周莹星正跪在马桶边上,双手撑着马桶的边缘,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却是除了一些清口水外,什么也没吐出来。
蹲在周莹星身旁,岳鸿伸手在她瘦削的后背上从上往下的帮她顺气儿。
过了好一会儿,见周莹星总算是忍住了吐意,岳鸿这才毫不嫌弃的从边上扯了几张纸巾帮她擦了擦嘴,然后双手伸到她腋下,把这个浑身都有些软掉了的小女生架了起来,顺便低头看了一眼马桶。
见里面除了一些粘液,几乎什么都没有,岳鸿有些心疼弯下腰,抱住了周莹星的小腿腿弯,重新走回房间里,把她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摸了摸小丫头因为刚才这番举动而冒出了冷汗的额头,说道:
“你这是有多久没吃饭了?要是不合口味,我再去找酒店要一份别的。”
言罢,岳鸿就从床边站了起来,准备拿起床头的内线电话。
周莹星见状,还以为岳鸿打算离开房间,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看了一眼床边不远处的肉粥,又露出了想吐的神色,冲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帮我把那个粥倒了吧!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岳鸿闻言,侧头看了看肉粥,心下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把这份晚餐端出了卧室,连同包装盒一起丢进了过道的垃圾桶里。
再次走进房间,岳鸿侧头看了一眼洗手间里的马桶,几步走了过去,把里面的东西冲了下去,这才重新走回周莹星身旁坐下,带着几分怜惜,摸了摸她头上钻出来的那簇白发,轻声说道:
“不能不吃东西的,虽然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也得填饱了肚子才有精力去面对是不是?你可是能把我打得鼻青脸肿的周莹星啊,比爷们还爷们!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到你么?”
“你才比爷们还爷们!”听到岳鸿当面埋汰自己,周莹星总算有了些许反应,举起小拳头,有气无力的锤了他一下,噗嗤一笑,可刚刚笑出声,却又忍不住变了扁嘴,随即一把抱住了岳鸿,嚎啕大哭了起来。
被周莹星一把抱住的岳鸿,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在小丫头后背一顿顺气儿,直到她哭声小了起来,才换了个姿势,把她侧抱进自己怀里,任由她继续把小脑袋埋在自己胸腹,也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衬衫。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看到怀里的小丫头抽泣的动静越来越小,岳鸿把几个枕头垫到了床头,扶着她靠了过去,然后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轻声问道。
放声大哭一场后,总算是平静了些许的周莹星接过了岳鸿递过来的水杯,小小的喝了一口,就这么抱着水杯,浑身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用那双红肿的双眼看向了岳鸿,又扁了扁小嘴,说道:
“岳鸿,我可能害死我爸爸了。我真的,我真的,我,我真的可能害死我爸了。”
岳鸿闻言,不解的看了周莹星一眼,再次在她床边坐了下来,把半个身子靠在了床头,一手揽住小丫头瘦削的肩膀,轻声说道:
“前面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听众,虽然在渝州我解决事情的能力不如你哥,但仅仅只是倾听的话,我还是能做到的。”
被岳鸿揽住了肩,周莹星顺势躺进他怀里,看了看头顶那盏大灯,微微眯上了因为哭泣而有些蜇得慌的红肿双眼,小小声的说道:
“这件事情我也骗了我哥,其实一开始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爸爸要去见谁,知道爸爸打算在哪上车,也知道爸爸就是冲着激怒对方去的,我更知道爸爸的全盘计划。”
“可我没想到,爸爸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出了纰漏。明明之前老爸做计划的时候,那个地方的监控还是好好的啊!为此老爸还特意去测试了一下违章,明明都接到交警的通知了,可为什么偏偏老爸在那里上车的时候,那些监控却没了。”
岳鸿闻言,虽然还是没听懂周莹星在说些什么,却注意到这个小丫头说自己把楚城幕给骗了。想到几次接触下来,楚城幕那精明劲儿,岳鸿不由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什么事情一开始就告诉楚城幕不就好了么?结果非要弄出纰漏来了,才想起让对方去帮忙善后。
“计划?什么计划?”回过神,注意到周莹星还在微微发抖,岳鸿直起身,帮她把棉被拉到身上盖好,轻声问道。
感受到身上暖和了不少,周莹星努力的把自己往岳鸿怀里缩了缩,双手不自觉的抱住了双膝,在他怀里喃喃的说道: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家里有做养殖和屠宰场么?”
“嗯,记得,不是说在主城区这边已经结束了么?”岳鸿闻言,调整了一下姿势,把一条胳膊枕到了脑后,低头看了看怀里缩成一团的小丫头,轻声回答道。
“没有的,不是主城区这边结束了,而是连津城那边的所有业务都结束了。前段时间,我们在处理渝州的猪仔时,津城那边的最后一批生猪也开始宰杀了。等到那批生猪杀完,我家在津城做了几十年的养殖场和屠宰场就要彻底结束了。”周莹星闻言,依旧闭着双眼,缓缓的摇了摇头,回答道。
“嗯?北旷区那个结束了我能理解,津城那个结束了干嘛?不是说津城那个养殖场每年就能为你家带来不少收入么?而且你家的屠宰场还是区政府指定的,结束了多可惜。”岳鸿闻言,有些不解的低头看了看周莹星,见对方依旧闭着双眼,这才又把头靠回了床头,轻声问道。
周莹星闻言,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喃喃的说道:
“这世道,干干净净挣钱的人,又哪里斗得过这些混黑道的人。如果能够继续做下去,又有谁愿意结束!早在很久以前,家里的这个养殖场和屠宰场就被人给威胁了。一开始还好商好量,可爸爸到底在津城经营了这么些年,又哪是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把自己事业给关闭了的人。”
“到后来就是黑社会上门威胁,虽然没有伤害我们,却也把妈妈弄得差点精神衰弱。再到后面,这些人就直接去威胁在养殖场上班的工人,弄得两个场子连正常的运营都做不到。到最后更是直接往饲料里投毒,死了好一批生猪,报了警也没查个所以然出来。”
“老爸被他们折腾得心力憔悴,眼看打算把市场让出去,把养殖场和屠宰场都关闭了,换一个安生,哪知道又突然知道小幕哥现在在渝州混得很好。后来几经打听,确定小幕哥的关系能直通渝州高层以后,老爸就开始了这个谋划。”
岳鸿闻言,轻轻的拍了拍怀里的小丫头,一整天的奔波,也让他感觉有些疲惫,微微闭上了双眼,思索着问道:
“叔叔是想通过楚城幕的关系直接拿掉那个竞争者?可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竞争者,你们又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可不是一声干爹干儿子就能够做到的。所以,你说你骗了楚城幕,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周莹星闻言却摇了摇头,道:
“不是的,因为爸爸一开始就走错路了,他想通过给干股的形式拉小幕哥的爸爸下水。小幕哥这个人最是重视家人,从爸爸这么搞以后,不管我们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小幕哥都不可能答应了。”
“在无法直接向小幕哥提出要求的情况下,老爸才想到了这个招儿。虽然事后还是少不了需要小幕哥帮忙疏通关系,但最起码在解决竞争对手这件事情上,主动权在我们手上。”
岳鸿闻言,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周莹星的小脑袋,轻声问道:“什么招儿?”
周莹星闻言,这次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岳鸿都没有听到小丫头的回复,这才睁开眼,低头往怀里看去,却见小丫头不知何时,又再一次的泪流满面,死死的咬着有些干裂了的下嘴唇,哭得像个失去了一切的小孩儿。
“岳鸿!”周莹星转过身,死死的抱住了岳鸿的腰。
“如果一开始我在知道丢失了爸爸踪迹的时候就告诉警察爸爸和谁碰头了,爸爸是不是就会没事?可我,可我却明知道计划出了纰漏的情况,还依旧坚持着爸爸的计划。如果,如果,如果没有耽误那一天一夜去破案,或许爸爸早就已经回来了。”
“如果,如果,如果妈妈没有去把事情闹大,没有去给渝州市局压力,对方是不是就不会铤而走险?明明之前对方搞了这么多小动作,都没有伤害我们一家人的啊!可这次,这次怎么就不一样了?”
“如果,如果不是我对爸爸的计划抱着侥幸心理,如果不是我内心的那丝贪念,爸爸一定不会出事的。”
被小丫头再次崩溃的情绪弄精神了的岳鸿,只得再次紧紧把她搂在了怀里,轻声的安慰道:
“是警察告诉你叔叔出事儿了么?要是警察都没下结论,咱们就不要瞎猜好不好?这才仅仅过了三天,万一叔叔只是被对方绑到别的地方去了呢?”
“我不是瞎猜的,现在连警察都被拦住了不准进去搜查,这种情况下,除了爸爸已经没了,除了对方需要时间去清理现场,我想不到别的答案。岳鸿,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妈妈还在等着我的消息,我该怎么向她开口啊!呜呜呜呜……”
人与人的情绪大多数情况下到底是不能共通的,此刻内心被内疚和后悔以及懊恼充斥着的小丫头哪还有心思听岳鸿这苍白的安慰。
岳鸿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当好一个大号的娃娃,任由怀里的小丫头哭声逐渐由抽泣再次变成了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