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点,在秋锦歌接手了司机这个角色后,幽蓝色的捷豹终于顺利的停在了绿野仙踪附近的停车场。下了车后的曼蔓在车边磨蹭了半天,等到秋锦歌下车以后,才揽住了对方的胳膊,然后在第一次过来的秋锦歌指引下,没有任何波折的找到了那家主打绿植的清吧。
站在绿野仙踪门口,秋锦歌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那块被绿色藤蔓缠绕着的原木质地招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曼蔓带自己来的地方是酒吧!绿野仙踪不是童话故事么?这么充满童趣的名字怎么会是酒吧?
“怎么了?”曼蔓看到秋锦歌在门口站定,挽着她就打算往里走,扯了一下却没能扯动,顿时有些诧异的看了身侧的高挑女人一眼,疑惑道。
“没什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秋锦歌眼里划过一丝怀念,轻轻的摇了摇头,突然想起自己在那个走投无路的暴雨夜里,就是那个大男生按住了自己的脖子,问自己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也就是从那以后,自己的生活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所谓的明星生涯,对于一心只想寻找一个安稳避风港的秋锦歌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虽然她偶尔也会享受在舞台上被人关注的时刻,但更多的,仅仅是他希望她这么去做。
“以前的事情?说起来我都不清楚你做明星之前的模样呢?一会儿坐下来说说?”曼蔓有些狐疑的看了看秋锦歌,怎么感觉刚才这一瞬间,这女人身上似乎弥漫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儿?不过应该是自己看错了,不都说明星不谈恋爱的么?
“也没啥好说的,先进去吧!这里的环境看起来还不错。”秋锦歌往酒吧里看了看,感觉环境还算幽静,而且店里坐着的大部分都是女人,倒是不像自己之前打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找到了地头,曼蔓终于有了底气,领着秋锦歌直接从幽暗的店里横穿而过,来到了位于后部的露天庭院。
小老外的五官很是出众,再加上特意染过的满头金发,刚一走进庭院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倒是把她身侧戴着口罩的秋锦歌给压了下去。不过好在来这种清吧打发时间的大多是女人,偶尔有几个来这里打猎的男人此刻都有了狩猎对象,一时间倒也没有哪个不识趣的过来搭讪。
找了一个靠近边缘的位置,曼蔓在确定秋锦歌不喝酒以后,只给她点了一杯柠檬苏打水,然后自己点了一杯七彩的Rainbow Cocktail,两个大半夜不睡觉的女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丢了一次脸么?至于难过到现在啊。再说了,被楚城幕用钱踩了也不丢脸啊!我看渝州的年轻人里,恐怕还真没有谁比他更有钱。而且咱们都已经换了大区了,又没有谁认识我们。”秋锦歌把口罩稍微揭开一点,喝了一口苏打水,问道。
听到秋锦歌再次提起白日里的事情,曼蔓勉强笑了笑。这让自己怎么回答?难道告诉对方,自己第一次喜欢上的男生,在自己还没开口之前就拒绝了自己?而且对方还很坦诚的告诉自己,他很花心?
“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难受,楚城幕是我在渝州第一个用心交下的朋友,知道上次害得咱们把家族都解散了的人是他,我一时间感觉有些难以接受罢了,过段时间就好了。”脸上虽然带着笑容,曼蔓却捏住卷曲的吸管,不知不觉中就狠狠的吸了一大口。
“这有什么难受的,人家是为了女朋友,而且之前也不知道是咱俩嘛!这么大一个游戏区谁能想到这么巧?不过要是换到现在的话,我估计楚城幕够呛会为他那个小女友出头了。”秋锦歌闻言,晃动了一下苏打水里的冰块,却不再肯再喝一口,柠檬和冰块也是有刺激性的,可不能耽误了明天的正事儿。
“嗯?为什么这么说?你认识楚城幕的女朋友?”曼蔓闻言,微微一怔,好奇的问道。
秋锦歌闻言,却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认识啊!我们这个大老板把自己的隐私保护得很好,要不是李容告诉我他有女朋友,我认识他这么久了,恐怕和你一样,都蒙在鼓里。至于为什么这么说嘛!我估计他和他女朋友之间出问题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听到秋锦歌的猜测,曼蔓的心情没由来的好了几分,可转念一想,这家伙都亲口承认自己又不止一个女人,心情又不由的低落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你和楚城幕很熟么?说起来,我们被他踩了这个消息还是你告诉我的。”
伤心了大半天的曼蔓,终于意识到了面前的女人似乎和楚城幕很是相熟,而且不仅仅是相熟的问题,这个女人明显处在楚城幕最核心的小圈子里面。因为和楚城幕相识以来,曼蔓多少意识到了李容这个大男生对于楚城幕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而秋锦歌的几次演出都有李容在背后鼎力支持。
“嗯,因为我是他捡回来的啊!”秋锦歌闻言,虽然被口罩遮挡住了大部分面孔,可那双裸露在外的双眸里,分明满是笑意。
“捡回来的?”曼蔓听到这个答案,再次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嗯,捡回来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差点自杀的时候,他在望天河的码头上,把我捡了回来。”秋锦歌轻声回答道。
“能和我说说么?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曼蔓再次不自觉的喝了一大口彩虹,迟疑了片刻,问道。
“嗯,这会是个很长的故事呢!”秋锦歌闻言,偏着脑袋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我这里有酒,你有故事,这不是刚好么?”曼蔓举了举手中已经所剩不多的彩虹,又叫过了一旁的侍者,给自己添了一杯冰冻蓝色玛格丽特。
“这样啊?那我讲完故事咱们就回去好么?我不能在外面耽误太久的,明天我有演出,需要好好的保存状态。”小小的等待了片刻,秋锦看了看侍者刚刚送过来的呈现出冰蓝色的鸡尾酒,冲自己身前的小女孩儿说道。
“嗯!一言为定。”曼蔓一口喝干了彩虹,又把冰冻蓝色玛格丽特送到了嘴边。
“事情的开始,要从大概两年前说起,那时候我的未婚夫得了血癌……”秋锦歌眼中浮现出几丝回忆的神色,说道。
“等等,未婚夫?你差点结婚?不是说明星都对自己的隐私讳莫如深么?”秋锦歌话音还未落,曼蔓就忍不住打断道。
“我又不是一开始就是所谓的明星的,我都快三十岁了,有未婚夫不是很正常么?”秋锦歌闻言,没好气的看了曼蔓一眼,说道。
“多少岁?”曼蔓听闻秋锦歌说起自己的年纪,声音没由来的高了几度,惹得附近一桌的几个都市小白领都用诧异的目光看向了她。
曼蔓见引起了隔壁桌的注意力,忙转身冲对方轻声说了一声抱歉,又把目光看向了眼前的女人,这精气神,这皮肤状态,这身材,你告诉我你快三十岁了?说是二十四五岁还差不多。
“快三十了啊!我算算啊,我过的是阴历,应该还有一个多月吧!不过自从我未婚夫死了以后,我就没有过过生日了。”秋锦歌早就习惯了这种惊讶,在心里盘算了片刻,淡淡的回答道。
“那你还一口一个老大的叫我?”曼蔓见秋锦歌一本正经的模样,终于相信了对方没有撒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是族长啊!不是老大是什么?不然我怎么叫你?族长?听起来多中二啊!”秋锦歌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得得得,你继续说你的故事,我一直以为你就算比我大一些,也就不过一两岁,没想到却是大了这么多。”曼蔓闻言,苦笑了下,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口,说道。
“明明是你打断我的,咋还搞得你一脸不耐?”秋锦歌闻言,有些不满的说道。
“好好好,我不打断你了,你说你的,我听我的,总行了吧?”曼蔓闻言,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起拉锁的手势,说道。
“刚才说到哪了?哦,对,说到我未婚夫得了血癌,当时为了给他治病,我背着他把我俩的婚房卖了,当时这个房子的买主就是楚城幕。”秋锦歌继续说道。
“就是绒花汇那套带小秋千的房子?”曼蔓还是没忍住,打岔问道。
“嗯,就是那套,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和社会脱节了太久,很多常识都不了解,为此还闹了不少笑话。”秋锦歌倒是没有因为曼蔓的食言而不高兴,只是带着几分回忆的神色,回答道。
“后来呢?你未婚夫救回来了么?”曼蔓又喝了一口鸡尾酒,问道。
“没有,他之前一直瞒着我,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那套房子,还有一些存款就是他为我留下来让我赖以生存的东西。不过他这么为我考虑,我又怎么能不把他的生死当回事儿?”秋锦歌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回答道。
“他可真是个好男人,你俩感情一定很好吧?你现在还有他的照片么?”曼蔓闻言,放下了高脚杯,双手托腮,带着几丝憧憬和羡慕,问道。
“以前有的,不过今年年初给他扫墓的时候,我就全部都在他坟前烧掉了,他现在在我的这里。”秋锦歌闻言,轻轻的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回答道。
“他长得好看么?那你现在还会想他么?”曼蔓闻言,再次问道。
秋锦歌闻言,眼里浮现出几丝只属于她自己的温柔,微微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以前经常会梦见他,现在却是越来越少了。至于长相嘛!好不好看什么的,那得看和谁比了。总的来说,他是个很斯文秀气的人,皮肤很白,性格也很温和,对待病人也很有耐心,从来不冲我发火,把我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屏蔽了外界的纷纷扰扰,让我只需要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就好。”
“他走了以后呢?你又怎么走到现在的?”曼蔓再次拿起冰冻蓝色玛格丽特,又喝了一口,问道。
秋锦歌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曼蔓身前又快空掉了的酒杯,又看了看对方那清明的神色,暗自有些咋舌于这小丫头的酒量。
抓了抓自己一头长发,秋锦歌目光不自觉的挪移到了身旁不远处的多花素馨,那些宛若一支支小口红的花朵上,正间杂的趴着几只小小的萤火虫。夏日里的萤火虫?以前自己的小院里,似乎也有不少萤火虫呢!不过楚城幕说那个小院已经改成菜园子了,想想还是有些可惜的。
伸出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两只越凑越近,似乎打算做一些羞羞事情的萤火虫,秋锦歌笑了笑,回答道:
“他走了以后啊?那时候对于我来说,日子挺难的。我因为太久没有和人打交道,和外人打交道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明白,经常一句话要在脑海里组织好半天才能说出来。其实到现在,如果不是我和你在网上就先熟悉了,我和你说话依然会感到紧张。”
这次曼蔓没有再插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面前所剩不多的冰冻蓝色玛格丽特,又冲不远处的侍者叫了一杯奶白色的椰林飘香。
待到侍者把椰林飘香送了过来,又退回到了一边,秋锦歌才继续轻声说道:
“再后来,我就到了渝华做了一段时间的音乐代课老师,不过没做多长的时间,被我顶替那个音乐老师身体就恢复了。后来我就尝试着去酒吧打工,不过我不善与人交流,再加上我学的是古典乐器,经常吃力不讨好,很多时候都结不到工钱,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连房租都交不起。”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我再一次被酒吧老板赶了出来,提着我的古筝盒子流落街头。当时我浑身都湿透了,晚饭也没有吃,房租也没有着落,又冷又饿又难受。借着大雨的掩盖,我躲到了别人的店面门口,放声大哭,感觉生存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就是那时候,我动了心思想轻生。”
“后来呢?”曼蔓看了看眼前气质淡然的女人,看她一天到晚似乎没心没肺,活力满满的模样,自己却从未想过她还有过如此惨痛的经历。
“后来啊?后来我当我托着我的古筝盒子跑到码头,正在犹豫要不要跳下去的时候,楚城幕把我捡到了。”秋锦歌闻言,回头看了慢慢一眼,笑道。
“捡到了?”曼蔓重复了一遍。
“嗯,捡到了!当时他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大半个身子都推到了江堤外面,还威胁我,问我是不是想死,想死他就松手,还说下面全是鹅卵石,要是掉下去了,搞不好会脑浆横飞,把我吓得够呛。”秋锦歌闻言,流露出几丝好笑的表情,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
“这人怎么这么坏啊!你都这么惨了。不过,他怎么会知道你在哪?”听到秋锦歌说起楚城幕,曼蔓在脑海里勾勒一下楚城幕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仔一般的场景,忍不住开口说道。
“可不就是个大坏蛋么?不过楚城幕面冷心热,你或许在他嘴里永远都听不见你想听的话,但是只要你遇见什么麻烦找到他,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不会拒绝你。当时他和我通电话,听出我语气中的不对劲了,我也没想到,他会冒着大雨出来找我。”秋锦歌闻言,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笑道。
“后来呢?他救下你以后,又怎么和你说的?”曼蔓闻言,端起椰林飘香喝了一口,回忆了一下自己和楚城幕相识以来的相处,发现秋锦歌的判断倒是挺准确。
“怎么说的啊!他说,如果我还想死,就让我去死,他不拦着我。然后自顾自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完全不管我当时心里想的什么。再后来,他就给了我一次机会,然后你就看见现在的我了。”
秋锦歌闻言,好笑的摇了摇头,直到现在,她还能回忆起当初那个大男生被自己噎了一句后,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表情。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一个有酒一个有故事,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也喝了很多,直到秋锦歌的故事说完,曼蔓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的日出鸡尾酒也见了底。
“原来,和他拥有记忆的人,远不止我一个啊!”放下已经见底了的酒杯,曼蔓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的呢喃道。
想到秋锦歌说起的这些属于她和楚城幕的记忆,曼蔓很想开口问一问她,她是否也属于那个“大多数”。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感觉自己没有立场去问对方这些问题,只得迂回着问道:“你现在还会思念你的未婚夫么?”
秋锦歌闻言点了点头,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认真的回答道:“他一直在我的这里。”
听闻这个回答,曼蔓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出现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原来和楚城幕拥有共同记忆却没能在一起的人不止自己一个。我就说嘛,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死人,在思念他的人眼里,他的优点都会随着思念无限的扩大,缺点都会被无限的缩小。
可隐隐松了一口气的小丫头却没有想过,如果活人的存在远远超过了死人,思念带来的加成只会被活人的巨大的优势给轻易抹平,尤其对方还是秋锦歌这种只是看起来坚强,实则内心需要一个支撑的女人。
“老大,我的故事讲完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秋锦歌抬手看了看腕表,不知不觉中,自己和这个金发小老外就聊了近两个小时。
“喂,老大?”秋锦歌话音落下,却没有得到回应,抬头看去,却见曼蔓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在她身侧,一字排开了四个完全喝空了的酒杯。
什么情况?不是酒量很好的么?秋锦歌看了看倒在酒桌上的曼蔓,彻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