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楚戴上眼镜翻看资料了,楚城幕也不打扰他,只是坐到他身旁不远处,把一双腿翘到茶几上,然后点开了电视,随便翻找了几个频道,看见渝州卫视正在播放《康熙王朝》,于是把声音调到最小,放了两个沙发垫子在背后,一手撑着下巴,斜躺着看了过去。
老楚看了一眼茶几角上突然出现的一双大脚,扭头看了看楚城幕,却没说什么,只是把手边的茶杯拿得离儿子的大脚更远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老楚连文件的一半都没看完,就听见身旁传来一阵轻微的打鼾声,扭头一看,才发现楚城幕就这么一手撑着下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满脸疲惫的神色。
于是老楚伸手关掉电视机,脱掉了楚城幕的拖鞋,把他的双腿横放到沙发上,起身把客厅的落地窗窗帘拉上,又把空调调到二十八度,再回屋里抱了一床薄被出来给楚城幕盖上,这才拿起手里那份没看完的文件,去了书房。
楚城幕是被一阵炒菜声惊醒的,起身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身上的薄被,不由咧嘴一笑,还是自家老子亲。
翻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穿上拖鞋,楚城幕几步走到厨房,看见老楚正系着围裙,准备往一盆鱼片里倒料酒,忙伸手一把抢过了老楚手里的料酒,低头往盆里看了看,笑道:
“爸,鱼片汤这种事情,咱要是不擅长就让擅长的人来,行不?你哪次做得鱼片汤闻起来不是一股子酒味儿?咦?清波鱼?哪来的?”
老楚闻言瞪了楚城幕一眼,知道自己做饭不如儿子好吃,倒也没说什么,就把围裙解下来,递给了他,道:“去把手洗了,这是昨天你六姑父悄悄去河边钓的,这鱼离水就活不了多久,怕我吃不上一口新鲜的,昨晚又连夜给我送了过来,哪知道让你小子给撞上了。”
楚城幕笑了笑,伸手接过围裙,然后回身去洗碗池冲了一下手,这才接过装鱼的盆子,往里面放入各种调料。
“这都有时间钓鱼了,老家的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六姑父胆子也是大,镇上那边没有禁渔么?倒是忘了问你,老爸,给你的钱还够用不?这一百万撑的时间也太长了吧!”楚城幕低头看了看鱼片的量,然后小心翼翼的倒了些许料酒上去,他主要是为了除腥,哪像老楚是为了喝酒。
老楚见楚城幕把活儿都接过去了,想了想,拿出几头大蒜和几根大葱剥了起来,笑道:
“长江都全线禁渔了,长江的支流当然也禁了,不过你六姑父是在老街背后那条小溪的入水口钓的。他那张嘴巴也全是歪理,说什么,长江不准钓,支流不准钓,那支流的支流总能钓吧?再加上上次武功山那事儿,现在镇上的警察对咱们家里人也挺客气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了。”
“至于老家嘛,山上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就是主体建筑,最近已经在砌砖头了。那一百万我是一分钱都没用出去,那个苏清澜说最后才一起结,我还以为你和她有什么协议,就没多问。对了,我也是事情多,倒是忘了问你,上次武功山那事儿后来解决得怎样了?”
楚城幕往装了鱼片的大铁盆放到一边,弯腰在橱柜里翻找了一下,找出来一瓦罐荤油,这才拿了几块生姜,清洗了下,削了削皮,冲身后的老楚说道:“老爸,你要不提这事儿,我都差点忘了,过段时间陪我去和常山常书记家里一起吃个饭。”
哐,老楚用来装大蒜的小铁盆掉到了地上,楚城幕回头看了一眼,忙蹲下身,帮老楚把掉了一地的蒜头捡了起来,冲一脸呆滞的老楚笑道:“老爸,就这么吃惊?”
老楚闻言,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一巴掌甩正蹲下身捡蒜头的楚城幕脑门上,问道:“哪个常山常书记?津城政法委那个?他干嘛要请你去他家里吃饭?”
见楚城幕揉着脑门,撅着个腚,还在地上找蒜头,老楚一把拖过他手里的小铁盆,继续说道:“先别忙这个,你先和你老子说道说道,你怎么又和常山扯上关系了?”
楚城幕见状,只得把小铁盆先放灶台上,揉了揉脑门,起身说道:“爸,你下手也太重了,你是不知道自己力气多大是不?”
看楚城幕还在那里东拉西扯,老楚举起胳膊就比划着作势要打。
楚城幕这才笑着说道:“其实这也是碰了巧了,爸,你刚才不是问我武功山后来怎么解决的么?当时和咱对峙那个小老头,叫做常湖,他大哥就是咱津城的政法委书记常山,上面好像还有个二哥,叫做常海,包括给老妈找的看护,都是走的他们家的路子……”
楚城幕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把自己和戴远航合作,以及怎么被戴远航和常家人联手踢出局,又怎么通过常维维提醒了常家人,让对方挽回了不少损失的事儿,从头到尾和老楚说了一遍。
老楚靠在门框边上,神色复杂的看着正在低头切大葱和辣椒段的儿子,听着他轻描淡写的把这些商场,政圈的事情娓娓道来,什么动不动就收入了六千多万啊,什么和常山提建议放过戴远航啊,老楚第一次感觉有些不认识自家儿子了。
自家这小子啥时候这么妖孽了,这还没满二十一岁啊!看着楚城幕的背影,老楚心里也第一次生出一股无力感,也恍然自家儿子似乎快过生日了。
原本老楚还想着在楚城幕面前守住身为老子尊严,结果他把自己代入进了楚城幕的立场想了想,却发现,如果是自己去面对儿子说的这些事情,别说什么转危为安,化干戈为玉帛了,就连一开始被人踢出局他都无法化解。
“常山上次说要设个家宴,让我叫上你和老妈,我估摸着他也是通过吴磊知道老妈分娩在即,虽然事情解决了,最近也没和我提这个事儿,等到时候他要是说了,我就陪您一起去走一趟。当儿子的常年都不在津城,毕业以后说不好哪天就离开渝州了,总得给您找个遮风挡雨的才是。”
楚城幕切完生姜和辣椒段,吸了吸鼻子,拿起刚落地上的蒜头清洗了一下,放到菜板上就一顿拍。
“臭小子!”老楚听到楚城幕最后这句话,不知为何,鼻子就是一酸,突然就有一种儿子长大了,自己却已经老了,以后为这个家遮风避雨的人就从自己转变成了儿子似的。
看到楚城幕开始架锅烧油,老楚伸手把一旁的抽油烟机打开,整理了一下情绪,带着几分不是很明显的鼻音,说道:“所以,你搞出来的那个文件,就是特意为你老子我准备的?我看了一下,可操作性很强!”
楚城幕闻言,扭头看了老楚一眼,这老头子,还和自己耍心眼呢?自己要是承认了,今天中午说不好就是吃鱼还是吃肉了,毕竟刚才自己都把故事编得那么像模像样了,此时哪能收回来?在老楚家,撒谎可是最容易挨揍的理由。
“不是,老爸,你也不看看,我就一大学生,哪有能力写这种公文,不说别的,就这格式我就弄不明白。这东西是我以问卷调查的形式,去访问了不少代课教师,然后综合了他们的意见,毕竟他们才是最清楚自己情况的人,最后专门找人代笔写的,没花几个钱儿,就是有点繁琐。”楚城幕一边炒着调料,一边回答道。
老楚闻言低头看了看楚城幕的拇指,好吧,臭小子一手握着锅把,一手握着锅铲,看不出来。
不过仔细想了想,里面的东西,确实不是楚城幕这个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的小年轻能写出来的。此刻听楚城幕这么一解释,老楚心里倒是信了大半。毕竟对于楚城幕来说,他所说的这些事情,都是可以用钱能办到的,而自家这妖孽儿子,似乎最不缺的就是钱。
“既然老爸你说可行性很高,这东西在我手里吧,那就是一叠废纸,你是我老子,我的不就是你的么?正好老爸你有能力,也有渠道去尝试着解决一下这个事情,要是能够把这个东西实行下去,不就可以少了许多老太太那样的遗憾了?咱不说万家生佛,但好歹也算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不是?”
炒好了底料,楚城幕往铁锅里加了一大瓢水,然后把火稍微关小一些,回头看着老楚,说道。
老楚闻言点了点头,却没有马上答应,只是应道:“我下来还得好好琢磨一下,这里面有些东西,是我都从没了解过的。”
楚城幕一看老楚这态度,心里松了一大口气,现在各种条件都给老楚准备好了,只要他愿意跨出那一步就行,无论将来他是走常山的路子,还是走罗溪鱼的路子,都无伤大雅。
突然想起一事,老楚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已经转过身往锅里下鱼片的楚城幕,说道:
“对了,前几天你外婆连同你四姨大舅他们又去镇上找你妈了,当时我不在,你六姑他们又回老家了,你爷爷奶奶有些说不明白。我听了听,大概意思就是看见咱这边搞得热火朝天的,他们那边也动了心思,你妈最近这几天就是在为这个事情上火,你到底有啥想法没?”
楚城幕闻言,第一时间心里就升起一股怒气,老蒙怀孕都九个月了,老蒙家平时却是连特么个人影都看不见,老妈全是老楚家人以及自己找的护理在照顾,现在眼看老妈分娩在即,在这关头,拿这个事情来将自己的军是吧?
可一想到老蒙那态度,楚城幕心里刚升腾起来的那点怒火,又转眼间消散得一干二净,只余下了说不出的恶心和烦闷。
叹了口气,楚城幕往刚下满鱼片的锅里撬了一坨荤油放进去,眼看荤油化开了,这才关掉了煤气灶,扭头看了看老楚,说道:
“这个事儿,我其实倒是早就想过,本来打算过年那会儿等着老蒙家所有人都到齐了再说的,既然现在他们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跟老爸你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