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城幕终究是有些低估了余兵和赵司章在京都的能量,也有些低估了B级通缉令的分量,凭借着记忆中的细节就推断柳旭等人离开京都应该不难,然而实际上当苟东赐出门转了一圈回来,眉头就一直紧锁着没有打开过。
机场不用考虑,原本苟东赐以为会比较放松的火车站,也有便衣在各个关卡来回巡视,就连出城的各个路口也被人设了卡,这出动的警力已经明显不是一个网监处的案件队能够办到的。
所以当楚城幕和仲卿卿抵达京都国际机场的时候,苟东赐除了换了个宾馆,还依然窝在京都没有动地方。
楚城幕和仲卿卿的行李很少,两人加起来才两个行李袋。刚出了机场,楚城幕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大G停在了两人面前。
开车的是一个穿着军绿色薄款风衣的成熟女人,女人的身量和仲卿卿差不多,应该也有一米七五左右,浑身一股干练的气质,虽然穿着打扮很是时尚都市,可下巴侧面的几道红色疤痕却给她平添了几分凶狠的气息。
可相比她那凶狠的气息,女人的眼神看起来却又有几分死寂,下车以后也不和两人打个招呼,直接就把车钥匙丢给了仲卿卿,转身就走,酷得一逼。
“你朋友?车的爱好倒是和你挺一致的。”楚城幕把两人的行李袋放进了后备箱,坐到副驾驶上,扭头看了看身旁的仲卿卿,问道。
“嗯,认识有些年头了,和我算是同病相怜吧!”仲卿卿调整了一下座椅和后视镜,轻声说道。
“同病相怜?她是干嘛的?总感觉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有点像军人,又有点像警察,不过警察和军人我也没少见了,拥有她这种眼神的人可不多。”
楚城幕很少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打听这么多,像仲卿卿在渝州的朋友,沈慈和宋幼心,他就从来没有过多的关注过。只是刚才这女人的气质实在是太过特别了,让他不由起了几分好奇。
“干嘛?第一次见面就问这么多?看人家长得漂亮啊?我跟你说,别看她外表还年轻,可是三十好几的老阿姨了,而且她可和我不一样,你没事儿别招惹她,四九城的公子哥看了她都腿打哆嗦。”仲卿卿警惕的看了楚城幕一眼,发动了大G,回答道。
“哦?这么厉害?你这说得我越发的好奇了,现在咱们去哪?”楚城幕闻言心下莞尔,你一个奔三的人了,好意思管人家三十几岁的人叫老阿姨?言罢,抬手看了看表,上午十点的飞机,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快两点了。
“就属你好奇,我们先去酒店安顿下来,你不是和那个康漠约的明晚么?长孙馥的话,是有点厉害,不过身份倒是没什么出奇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警察,主要还是她背后的那个人厉害。”仲卿卿看了看左右,把车子驶上了机场高速。
“长孙?玉佩金钿随步远,云罗雾縠逐风轻的那个长孙?这个姓可不多了,陕州永寿县永寿坊人?她背后又是谁?”楚城幕闻言好奇道。
仲卿卿闻言噎了一下,臭小子也太博闻强识了吧,自己就随便说了个姓氏,就连人家是哪的人都猜到了。
“我也只是听说啊,具体没打听过,不保证消息准确的。我只知道她背后的人姓燕,是个女的,和罗副市长是一个辈分的人。听说九十年代初犯了什么大错,然后被赶出了京都,目前在神华集团任职。她们活跃的年代,离我实在是远了一些,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长孙馥。”
仲卿卿看楚城幕实在是好奇,只好挑挑拣拣的解释道。
楚城幕闻言摸了摸下巴,姓燕?那岂不是以后的国姓?京都这地方的水实在是太深了,随便遇见个人都能扯上一些不知名的关系,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于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京都这个地方我是越发的喜欢不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仲卿卿不知想起了什么,也跟着叹了口气道。
哪知两人刚叹完气,就看见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突然一个横向急停,别在了大G的正前方。好在仲卿卿因为和楚城幕聊天的缘故,一直没能把速度提起来,好险在撞上警车之前把车给刹住了。饶是这样,车内的两人也被这突然杀出来的警车,弄得很是狼狈。
“长孙馥,你特么要死啊?这里可是机场高速!”楚城幕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仲卿卿放下了车窗,探出个脑袋冲警车破口大骂道。
只见警车驾驶位的车门被打开,刚才才在机场和两人打过照面的女人从里面施施然走了出来,几步走到楚城幕所在的副驾驶,伸手扣了扣车窗。
楚城幕见状,有些不明所以的落下了车窗,然后看向了窗外这个慵懒中带着几分锋锐的女人。
近距离观察下,楚城幕才注意到这个女人不仅仅是下巴的一侧有三条并行的疤痕,连嘴角,眼角,额头,脖子,甚至脖子往下,都有些许伤口恢复以后的印记,只是这些伤痕比起下巴侧面的伤口更浅的缘故,乍看之下,倒是不明显。
“有事么?”楚城幕目光在女人的脸上一转而过,强忍着怒气,淡淡的问道。
“我叫长孙馥,这是我的电话。”女人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双指夹着,递给了楚城幕。
楚城幕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仲卿卿,见她点了点头,这才伸手接了过来。
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楚城幕这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名片,而是一张从烟盒下撕下来的烟盒纸。看烟盒子一面黑一面白的配色,这女人抽的应该和仲卿卿是同一个牌子,纸片白色那面像狗爬一般写了三个字“长孙馥”,然后附带了一串电话号码。
“长孙馥,你这是干嘛?”仲卿卿皱了皱眉,冲女人说道。
“呵呵,家教还不错,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打个招呼,别想太多,就是我自己看他顺眼!”长孙馥伸手拍了拍车门,然后头也不回的往还横在大马路中间的警车走去。
待到长孙馥的警车旁若无人似的在大马路正中间,调整了一下方向,绝尘而去后,楚城幕这才侧头看了仲卿卿一眼,指间还夹着那张不伦不类的名片,问道:“这名片我留着还是扔了?她一直都这么疯么?”
仲卿卿闻言,看着已经跑远了的警车,皱了皱眉,道:
“早知道我就不找她借车了。自从她亲妹妹死了以后,她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这些年也不过是努力的控制自己保持着理智,看这样子,怕是也快到头了。名片的话,留着吧!四九城这个地方,大事她可能起不了啥作用,但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她比大多数人都好用。”
仲卿卿订的酒店是距离机场不过二十八公里的京都国际饭店,这里地处京都的中央商务区,首都的心脏地带——东长安街上,毗邻人民大会堂,商务部,京都市政府,中国海关等国家机关。
与各国驻华使馆和各跨国公司中国办事处也近在咫尺,距离王府井步行街仅一街之遥,离天安门广场和故宫仅10分钟车程,面向恒基中心、中粮广场。
在位于二十三楼的行政客户中心办理了手续,楚城幕和仲卿卿入住了位于二十四层的行政套房。
各自安顿好以后,仲卿卿知道楚城幕口味偏辣,两人又去一楼的湘都府把午餐给解决了。
“一会儿准备干嘛?”吃过午饭,仲卿卿没正形的趴在餐桌上,两个修长的手指仿若人的两条腿一般,在餐桌上来回比划。
“我本来想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虽然不喜欢这座城市,可以后早晚也得往这边发展,渝州的人力资源终归是差了一些,组建一个新部门组建到现在都没起色。只是到这边发展,总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才行,总不能次次都住酒店吧?可这时间不早不晚的,感觉有些仓促,还是明天再去吧!你呢?有啥想法没?”楚城幕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反问道。
“我啊?这周边倒是有不少景点,可我有些发懒,不想动,在这里我也没啥朋友,没地方可以消遣,那不如陪我去六楼做美容吧?晚上的话,我倒是有个地方想去尝试一下。”仲卿卿抬头看了楚城幕一眼,说道。
“哦?那就去吧,反正我也没啥事儿,晚上你想去哪?”楚城幕站起身,说道。
“嘿嘿嘿,我想找家汽车影院体验一把!”仲卿卿上前搂住了楚城幕的胳膊,回答道。
“你确定?”楚城幕闻言,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嗯?确定啊,一直听人说起,我还没去尝试过,平时我也就自己一个人,去影院的话,也提不起心思,有什么不对吗?”仲卿卿闻言,看了看身侧的大男生,有些不解道。
“没什么不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楚城幕一听仲卿卿这么说,也就不再反对了。
美容沙龙这种地方大多都是男女分区的,相比女士那边的各种琳琅满目的美容项目,男士这边项目少得可怜。
楚城幕就做了一个美发以及造型,做完跟没做似的,而仲卿卿则从头到尾全做了一遍,包括美发,头皮护理,面部护理,抗衰美容,身体塑形,以及美甲等等。
所以与其说是陪仲卿卿做美容,倒不如说是楚城幕在那里翻看了几个小时的杂志。
“怎样?”做完了全套护理的仲卿卿,站在正坐沙发上翻看杂志的楚城幕面前,转了一圈,问道。
“我现在算是知道你和我姐为啥都这么年轻了,全是拿钱喂出来的!”楚城幕放下杂志,抬头看了看面前仿佛焕然一新的仲卿卿,笑道。
“那是,青春无价嘛!”仲卿卿朝楚城幕伸出一只手,笑道。
“走吧,在这里等了你几个小时,又给我把肚子都等饿了。”楚城幕握住仲卿卿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吃过晚饭,两人去楼下取了车,往位于朝阳区的枫花园汽车电影院开去,京都的路况比起渝州,堵得更厉害,明明只有十来公里的路程,却硬是花了两人差不多五十分钟的时间。
两人抵达的时候,电影院六个露天场地中的四个已经开始播放了,剩下两个场地,其中一个准备播放的是去年才上映的由布拉德皮特主演的《特洛伊》,另一个则是前段时间楚城幕才在李容家里看过的《康斯坦丁》。
仲卿卿挑选了一下,最后选择了一部九点钟播放的《特洛伊》,于是两人交了一百块钱,选了一个相对靠前的停车位。
等到仲卿卿把车熄了火,楚城幕把副驾驶的车座放了下来,双臂放到脑后,静静的等着播放电影。仲卿卿有样学样,也跟着把车座放了下来。不过楚城幕看着屏幕,她却趁着天黑,悄悄的看着楚城幕。
入了夜的京都温度只有十多度,相比渝州那已经在三十度左右徘徊的夜间温度,简直不要太舒服,眼看还有一会儿电影才会上映,楚城幕打开了车窗,给自己点了一颗香烟。
“呐,楚城幕!”仲卿卿微微侧了侧身,呈蜷缩的姿势缩在驾驶位上,静静的看着身旁的大男生。
“嗯?怎么了?”楚城幕应了一声。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么?”夜色中,仲卿卿的两只眸子泛着光,轻声问道。
楚城幕闻言,左手继续枕在脑后,右手往车窗外掸了掸烟灰,说道:
“好像是源自唐代张籍的《同锦州胡郎中清明日对雨西亭宴》,其中有一句是‘留欢闭暮城’。我妈生我的时候,正好赶上又是傍晚,又是渝州倾盆大雨,天幕仿佛要压下来了一般。”
“所以就稍微改了改,前面的城字代表暮城,后面的幕字代表天幕。要说有什么具体的含义的话,就是一座天幕下的城市罢了,不过她老人家觉得这俩字好听,我爸也就答应了,反正只要姓楚就行!你的呢?”
仲卿卿闻言,有些羡慕的说道:“我妈的汉语程度不算高,勉强能识字,她只记得早年间,有一次爸爸给写了封信,开头就是‘意映卿卿如晤’,她虽然不是很懂,但觉得很好听,就记了下来。后来我出生以后,就把这俩字给用上了。”
“晚清林觉民的《与妻书》?”楚城幕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嗯,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阴间一鬼。要是妈妈知道后面的这些字,不知她还会不会给我取这个名字。”仲卿卿咬了咬下唇,说道。
楚城幕把那只还垫在脑后的左手放了下来,轻轻的拍了拍仲卿卿的右手,轻声道:“你又怎么知道,你妈妈不知道这后面的文字呢?最起码,你的名字证明了他俩曾经很恩爱,别想了,都过去了!”
“嗯!”仲卿卿反手握住了楚城幕的左手,楚城幕也没有收回的意思,就这么任凭这个内心滂沱的女人静静的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