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过午饭,罗溪鱼见楚城幕起身打算收餐盘,神色带着些微忐忑和不安,说道:“小弟,我去洗就行,你累了一上午了,茶几上有一份资料,你先看一看,看完以后,姐姐有话和你说。”
楚城幕闻言看向了一旁的茶几,茶几上有一个档案袋,大早上过来他就看见了,还以为是罗溪鱼单位的资料忘收起来了,倒没想到是给自己的。
“什么东西?最近一天天的,我尽看各种资料了。”楚城幕也不推辞,直接走到茶几边上,拿起了那份档案,看了看档案袋上的线头,就想伸手拆掉。
“小弟,你等我进了厨房再看,看完再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罗溪鱼一看楚城幕就要动手,忙站起身,几下把面前的餐盘收了起来,然后端着餐盘,眼睑微微下垂,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说道。
“嗯?”楚城幕微微怔了怔,却还是点了点头。
眼看罗溪鱼进入厨房,还不忘透过厨房透明的玻璃门看了自己一眼,弄得楚城幕对手里这份资料也不禁多了几分紧张感,等到厨房里响起水声以后,犹豫了一下,楚城幕这才伸手解开了档案袋上的线头。
“这是?”等到楚城幕看清文件上的第一行字“关于初中老师对楚城幕的评价(1)”,不由心脏猛的收缩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里的冲水声已然停下,而手里这份多达四五十页的文件,楚城幕却已经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了四五遍。
初中评价,高中评价,友人评价,同学评价,除了亲人以及身边关系最亲密的几个朋友没有涉及,手里这份资料几乎囊括了除去楚城幕在山上那些年的所有时间段,其间涉及到人更是包含了自己的初中同学,初中老师,高中同学,高中老师,也包括曾经被楚城幕视为朋友的刘雪晴和戴婧。
而做这一切的人,却是“观察者——罗丰”!
楚城幕知道有人在查自己的资料,也怀疑是罗丰在搞鬼,却没想到,罗丰查的东西会这么全面,不仅在渝州的公司都有一个简单的评估,甚至连远在鹏城和羊城的两家公司也有所涉及。
原来期间罗丰消失那段时间是去干这些事情了,原来羊城追过来的走私团伙是被他收拾了,原来……
罗丰虽然也曾经在他面前承认过,他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至于目的是什么,转运?楚城幕对此打心底一个字都不信,哪怕他当时在罗丰面前表现出将信将疑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查得这么详细?楚城幕半靠在沙发靠背上,翘着二郎腿,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手里这份资料,闭目沉思。事到如今,楚城幕不得不再次把心中的怀疑引向了自己是重生者这个秘密暴露了。
可是,自己的人生经历是经得起推敲的,最起码光从手里这份资料来看,或是说从罗丰了解道的信息来看,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才对。哪怕最后罗丰在资料里给出的评价,也不过是心性沉稳谨慎,重视家庭关系,天资聪慧等一系列普通人也会用到的词汇。
自己超人一等记忆力也是经得起考验的,初中自己背地里刻苦学习的经历被老蒙藏了起来,这一点,罗丰没有任何渠道可以知道。
高中,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玩游戏和睡觉,却还能保持一百多名的成绩,这一点可以当做是高智商的佐证,当然,也可以理解成自己的基础打得很牢靠。高三最后几个月,自己的用功也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唯一可以勉强称得上破绽的东西,并不是用重生可以去解释的,如果重生就能拿个高考状元,那未免太看不起号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中国高考了。这一点,被应试教育折磨的头发都白了的罗丰,应该深有体会才是。
默默的在心里排除掉了一切的破绽,不知过了多久,楚城幕有些烦躁的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不知何时在自己对面坐下,双手夹在双腿之间,低垂着脑袋,仿若一个犯错的小女生一般,悄悄用眼睛的余光看着自己的罗溪鱼。
“姐,为什么?罗丰为什么查我的资料,为什么查得这么详细,你又为什么出卖了他?他是你的亲侄子吧?”楚城幕长出了一口气,手指停止了敲打,坐直了身体,问道,声音里带着几丝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惶恐。
“可你是我的弟弟!”听见楚城幕这么问,语气里带着些许的生疏和冷漠,罗溪鱼不由心下一急,条件反射一般,坐直了身体,脱口而出道。
楚城幕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内心的惶恐以及不安,这种仿若有一只无形的眼睛,躲在隐蔽的角落里观察自己的感受,并不好受,尤其这种观察,还是来自自己最信任的罗溪鱼,或是罗溪鱼的亲人。这还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从心底感受到一种叫做害怕和惊恐的情绪。
“弟弟?就这样么?”楚城幕的嗓音有些沙哑,神经紧绷的他,瞬间就误会了罗溪鱼原本的意思,也不顾自己还是在她家里,就直接掏出了一颗香烟,颤颤巍巍的点上。他的手在颤抖,以至于好几次他都无法把打火机点燃,他的嘴唇也在颤抖,以至于好几次都没能把香烟对准那被点燃了的小火苗。
如果这份资料不是出于罗溪鱼之手,楚城幕的情绪或许还不会有如此大的波动,可出自罗溪鱼之手,那就意味着,这件事情,最起码不是罗丰一个人的个人行为,最起码,罗溪鱼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然而,她却没有告诉自己!
“好吧,就当我是你弟弟,姐,你告诉我,这件事情,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狠狠的抽了几口烟,楚城幕竭力控制住了内心的情绪,看着对面脸色突然有些苍白的罗溪鱼,开口问道。
罗溪鱼仔细的看了看这个突然就安静下来的大男生,猛的反应过来楚城幕误会了什么,他在怀疑自己接近他是另有目的?他在怀疑自己对他的感情?
站起身,罗溪鱼缓步走到他面前,然后蹲下,拿起他一只冰凉的手,覆盖到自己的脸侧,抬头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带着几丝惊惶,摇了摇头道:
“你不仅仅是我的弟弟,还是我罗溪鱼二十八年来,第一次喜欢上的男人,我一直不太明白什么叫爱,也不确定自己对你的感情是否承担得起‘爱’这个沉重的字眼,哪怕我一直尝试着让自己和你关系变得更加亲密,那也是我在刻意引导。”
“可如果说,为了不被你误会,为了不被你猜疑,为了让你不离开我,为了我心中此时那份宛若被刀割一般的疼痛,为了这所有的一切,我罗溪鱼,愿意为你付出我的一切,豁出去我此刻拥有的所有,那么,楚城幕,你觉得,我爱你吗?”
楚城幕闻言,嘴唇微微颤抖,一截灰白色的烟灰就这么径直掉落到了罗溪鱼脸上,带着些许温度的烟灰又从罗溪鱼的脸颊弹落,在她的一侧脸上留下一个灰色的印记,然而罗溪鱼却丝毫没有擦掉烟灰的意思,只是直直的看着楚城幕,笑容里带着泪,任由那浅浅的泪痕把那团浅灰,洇湿成了一团色泽更深的灰。
“姐,对不起,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楚城幕缩回手,扶住了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把她从身前拽了起来。然后伸出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罗溪鱼白嫩的脸颊滑过,带走了那些许泪痕,也带走了那一团宛如污渍一般的灰,然而灰色抹去,罗溪鱼那白嫩的脸颊上,却留下了一点淡淡的红。
“疼么?”楚城幕灭掉了手里的烟头,有些心疼的看着那点淡红,掉落的烟灰虽然温度不高,可也烫红了罗溪鱼这吹弹可破的娇嫩皮肤。
“不疼。”罗溪鱼摇了摇头,然后从楚城幕身侧站了起来,绕到茶几的另一面,从茶几里再次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楚城幕。
“这是小丰的手下,拍下了你和我之间亲密的照片,这份照片是个误会,那时候小丰不在渝州,所以出了点差错,结果在小丰不知情的情况下,照片流落了出去,最后转了一圈,又落到了爷爷手里。”
罗溪鱼重新走回楚城幕身旁,坐下,脑袋轻轻的靠在身侧大男生的肩膀上,说道,然而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她,还以为手里这份照片就是唯一,却不知还有另一份照片已经流落到了云城,转了一大圈又落到了仲卿卿手里。
呼,楚城幕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叠照片以及一张薄薄的打印纸,这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份照片了,不过亲手触碰到,还是第一次。
自己还在等着云城的大头给自己一个解释,却没想到,罪魁祸首真的是罗丰。前后楚城幕怀疑了几次,最后都绕过了他,就是因为觉得罗丰没有道理坑罗溪鱼才对,哪知道,这事儿居然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办的。
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可唯一解释不通的,还是那一开始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罗丰要做到这种程度。
“小弟,你还信任我么?如果我告诉你,你手里的这些东西,我也是才知道的,你信么?”罗溪鱼抬起头,看着身侧的楚城幕,问道。
楚城幕放下了手里的照片,没有多犹豫,看向了罗溪鱼的双眼,点了点头,带上些许自嘲道:
“我信,姐,刚才我之所以这么失态,就是觉得被你欺骗了。可仔细想想,你罗溪鱼不说是天之骄女,却也差不太多,我楚城幕就是一个出身普通的毛头小子,能得到你的青睐,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我又哪有什么资格去怀疑什么。”
罗溪鱼这才放松下来,再次靠在了楚城幕肩膀上,这次却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胳膊,轻声说道: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也知道的,我小时候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丫头。这些年,我虽然有一些坏毛病,但却从来没觉得自己什么特殊的地方,抛开父辈给我留下的余荫,我其实比大多数人都普通。况且,你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毛头小子,毛头小子又哪会得到我的喜欢,小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楚城幕闻言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本就没有妄自菲薄的意思,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那一个。只是活在这个世上,并不能天真的把人与人之间,单独的拎出来比拼能力什么的,这样的比拼毫无意义,因为家庭,环境,背景的影响,实际上,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