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庭舒最后的那句话,对于楚城幕来说,勉强算是个好消息,只要没被戒掉,只要对方承认戒不掉自己,自己就有机会像磨掉这些竹节一样磨掉她内心的那些节,那些刺儿。
其实很多时候,楚城幕也不想像这样端着架子,也不想像这样每一句话都要在心里转一遍再说,每说一句话前都要衡量一下,那样会很累。他也想撕掉自己的面皮,好好的和闲庭舒道个歉,或许不能改变什么,但最起码她的内心会好受一些。他也想在闲庭舒伤心难过转身而走的时候,叫住她,或是没脸没皮的直接抱住她,可冥冥之中,总是有一股力量把他束缚在了原地。
重生以来,只有短短两年的时间,或许被身边的这些女人惯着,或许是经济,实力,各方面的增长,有一张叫做虚荣的面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牢牢的贴在他的脸上,撕都撕不下来。这张面具似乎已经和他真实的脸融合在了一起,每次当他想把它撕下来的时候,都会扯得自己的脸皮鲜血淋漓。
这两年来,楚城幕脸上挂得最多的表情,似乎就是淡然,或许会带上微笑,很少能看见他歇斯底里的生气。哪怕当初砸太阳帽女的霸道的时候,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生气了,就眯一眯眼,偶尔有几次大惊失色的时候,也会迅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正是他这种迅速控制住自己从而达到控制住场面的能力,他身边的人才会不自觉的认为他是强者,也会被他所吸引,因为他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更因为一个冷静的人,比起一个容易冲动的人来说,也更加可靠。
可楚城幕心里清楚,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有崩溃的时候,他也有事情经常脱离掌控的时候。可谁叫他是别人眼里的天才,是别人眼里的强者呢,强者又怎么会让自己失控?强者这话不是他自己说的,许敬说过,仲卿卿曾经也说过,至于在娃娃眼里,楚城幕恐怕早就无所不能了。所以啊,男人得装!
只是装得太久,已经装得有些隐藏住自己的真实性情了。楚城幕放下了手里的美工刀和楠竹教鞭,也不管手指上已经凝血了的伤口,伸手搓了搓脸。或许老楚的话不无道理,他确实没教过自己这么无情无义,可是,老楚没教,这社会教了啊,当事情开始脱离掌控的时候,及时止损难道不应该是第一选择么?
短期之内不要再联系了,这话有伤到楚城幕的,他心里很清楚,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不然如何,自己躲在这个校园的角落里,大哭一场?哭能改变任何事情么?改变不了的。
收拾了一下心情,把用过的美工刀刀片重新退回进刀柄,再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楚城幕绕到足球场下,找了个水龙头,用水冲洗了一下已经凝结了的伤口,被正午太阳照射过的水管,带着几分温度,水不算凉,不过依然有些刺激得他的伤口有些刺痛。
等到手指上的血渍被自来水泡软,冲刷掉,一条一厘米长的红色伤口出现在了楚城幕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略带透明的表皮边缘,已经呈现出一种失血的死灰色。不过没关系,伤口什么的,总会长好的,只是会留下一道疤罢了。
楚城幕抬手把袖口往里缩了缩,露出一直绿色的水鬼以及水鬼边上的当十铜钱手串,原来身上已经不知不觉绑了这么多人了啊!
收拢了一下心思,楚城幕看了看表,已经快三点了。姜妮妮那边欠着的钱也该去结了。这小丫头给他的答案很是让他满意,既然自己满意了,必然也不会让对方失望了,楚城幕历来不喜欢欠别人的,或许除了感情。
刘雪晴那边也该处理一下了,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楚城幕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但是依靠出卖自己挣的钱是不是该吐出来了?刘雪晴赌性大,楚城幕是知道的,整个高中买了三年彩票,连路过一个刮刮乐都能把午饭钱省去挂两把的人,赌性能不大么?
对于如何把刘雪晴榨干,这种小事情,老王手底下有的是人才,老王不行还有仲卿卿,放贷的人和下套的人,很多时候,本就是一伙儿的。
相比之下,楚城幕还是更喜欢那个老实本分的小刘。本来他就一无所有不是么?上一次不是听说他要去找戴婧?看来那二十万给了他挺大的底气,不过没关系,用不了多久,你俩谁也不用在谁面前自卑了,最起码在经济上是这样。
走出校园,楚城幕活动了一下左手手指,感觉不影响自己什么,走到红楼边上,找到了自己的车,解锁,上车,起步,走人。
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建行,楚城幕取了四万块钱,大学生一年的学费好像也就一万二左右吧?渝邮的学费即使有所出入,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多,为了避免钱不够,楚城幕还特意多取了一万块钱。
本来他可以直接问明姜妮妮的账号给她转账的,可想了想,还是感觉直接拿出一叠一叠的红票,视觉上更有冲击力一些。这丫头办事儿这么细心,难保以后还有打交道的时候。
一想到花钱办事儿,楚城幕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高中同学许振了,那可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儿,可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和他产生交集。很多时候也不是楚城幕端着架子不去和以前的同学联系,而是根本就混不到一个圈里了。
有时候他也会好奇许振有没有考上他一心想考的司法警官学院,那个喜欢弯着嘴角笑的乖乖仔有没有考上同济大学,那个一进考场就崩心态的王莉莉到底调整好了心态没。可就像昨天回小镇的时候一般,自己看见了桂瑾芙,严书墨看见了王学寓,可谁都没有下车去和对方打个招呼,明明不久前和对方相处得还算不错,可就是提不起劲儿去做这些无用的社交。
取完钱,楚城幕给姜妮妮打了个电话,姜妮妮的号码这个手机上没有保存,不过楚城幕还是把她的号码记了下来。刚才回家的时候,出门忘了取那个还在充电的诺基亚8800了。
电话很快接通了,问明了姜妮妮所在的地址,楚城幕不由皱了皱眉。那个地方离当年吴世友还有李俊昊找乐子的地方不远,和李颖做买卖的地方也不远,可以算是津城最老的一批楼房了,以前是津城几家国有厂的员工宿舍,曾经辉煌过好一阵子,不过现在却是津城最大的贫民窟。
那个地方距离滨江路很近,不过却不能直通滨江路,他们的房子和滨江路之间被修建了一道高高的围墙,一墙之外,是花团锦簇,宽敞整洁的滨江路,而墙内,却是漆黑肮脏的矮楼窝棚。
那里一直有拆迁的消息传出来,最早的消息源头却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了。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从拆迁上的住户,想尽办法把自家的建筑面积扩大一些,本就没怎么好好规划的低矮楼房,更被各种随意占道乱搭的窝棚堵了个严严实实。
然而直到楚城幕重生前,他偶尔路过津城的时候,从新修的大桥上往下看,那个地方,依然还在,只不过被各种高层住宅围在了中间,光从外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是看不出来的。
至于没有拆迁的原因,大抵还是这些人要价太高了,政府出面协调了好几次都没能达成,后来干脆交给开发商自己去谈,结果把几波开发商都吓走了,其中还有一波是新加坡来的,听说实力还很强,结果这一拖就拖了二十来年。那时候虽然有强拆这种说法,不过那个地方的人除了烂命一条,还真是什么都没有了,强拆,也得分人的。
犹豫了片刻,楚城幕阻止了姜妮妮出来见自己的打算,因为他在电话里隐约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嘟嘟囔囔的叫骂声,姜妮妮似乎在伺候她那个酒蒙子老爹。
在贫民窟附近的中心医院老院区停车场停好了车,楚城幕倒是不敢把车停到贫民窟附近。
以前有人试过,停那边的路边,结果办完事儿回来,不仅车窗玻璃全被砸了,车里被洗劫了一空不说,连四个轮胎都让人给卸了。报警也没用,那个地方周边倒是有监控,可里面却没装摄像头,据说以前装过,结果刚装完,回头就被人卸了卖钱去了。
楚城幕和姜妮妮碰头的地方只隔了贫民窟一条街道,街道的地势比贫民窟高出大概七八米的样子,一条石阶连接着贫民窟和街道,石阶的两边是灰扑扑的金属栏杆把贫民窟挡在了街道以外,街道的另一边则是几家用蓝色彩钢做屋顶的街边小吃店和餐馆。
周边的绿化倒是不错,不过市政似乎忘了这个角落,这些一看就有几十年历史的道旁树长得郁郁葱葱,却把这些小餐馆的屋顶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即使下午的阳光也不能让这些角落变得更明亮半分。
楚城幕蛋疼的看着自己的鞋子,刚才大马路上他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看起来有些像干了以后的泔水,油腻腻的差点害他摔了一跤,鞋底儿也因此粘上了一些恶心吧唧的东西,闻起来让人有些想吐。
姜妮妮顺着石阶走上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楚城幕正在一丛猫眼睛草上蹭鞋底儿。这种草在渝州到处都是,成熟以后会长出一种蓝色的圆形小果实,扣开蓝色的表皮,会出现一个乳白色的硬球,渝州人管它们叫做猫眼睛,但学名倒是不清楚叫啥。
“你这是踩啥上面了?”姜妮妮几步走到楚城幕面前,看了看他的表情,捂着嘴笑道。
“不清楚,刚才在街道上踩的,感觉有点像坏了茄子还是啥的,这边没有环卫工人么?”楚城幕扶着一棵黄角树,把鞋底儿翻过来看了一眼,发现那东西依然很执着的贴在自己的脚底,顿时很是蛋疼道。
“你别动,我给你擦擦!”赶在楚城幕收回脚之前,姜妮妮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巾,然后用纸巾覆盖住那坨污渍,整个揪了下来。
姜妮妮把手里的纸巾连同那坨不知名的东西一起裹了起来,四处打量了一下,丢到了一个已经堆满了垃圾的角落,这才回头笑道:
“好了,你再蹭蹭!这边啊,也有环卫的,不过一周才来收拾一次,平时各家各户的生活垃圾堆不下了,就到处乱甩。现在还好些了,以前我有同学过来这边,大马路正中还有人拉的那什么,我同学说,过来一趟就跟参加了一次地雷战似的。”
“我现在有点能理解你为啥高中到处跑了!”楚城幕再次蹭了蹭鞋底,确定鞋底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了,这才叹了口气道。
姜妮妮走回楚城幕身边,蹲到了楚城幕刚才蹭鞋的花台边上,抱着膝盖,把脸放到膝盖上,看着下边那片脏乱的窝棚区,轻声道:
“以前这里不这样的,最起码我小时候的记忆里,这里很干净,那时候的人们脸上都带着笑,大家下了班,都相互打着招呼回家做饭啥的,那会儿津城还没什么车,连自行车都少见,这个地方的人几乎就家家户户都有一辆了。”
听着姜妮妮说着她的记忆,楚城幕却注意到,她这次穿的是以前津城中学红白相间的校服,校服看起来还很新,拉锁被拉到了最高处,然后翻了过来,把她那对翘挺浑圆的标志性建筑给严严实实的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