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同床共枕五年对宋卿月的了解,晏元良料到她想耍花花肠子。
却未料四日未进食,一脸颓败之相的宋卿月,动作还能这么迅猛,下作地咬上他的耳朵。
钻心的痛从耳廓上袭来,未待宋卿月过多穷形尽相地撕咬,晏元良一声未哼,咬牙举拳,重重砸向她的太阳穴。
若被重锤砸中,“砰”地一声巨响,震得宋卿月脑中“嗡嗡”声不绝。
钝痛感袭来,她半边脸顿感一麻,眼前一黑,嘴巴不由自主松开,蓦地倒伏于地。
失去意识前,她感觉到一双大手死死掐上了她的颈子,随之是晏元良从牙缝里吐字的声音。
“宋卿月,本想再给你几日好活,既然你活得不耐烦,我就送你去见你那表哥!”
窒息感、头痛欲裂感,还有难忍的呕意齐齐袭来。
她若离了水濒死的鱼,大张着嘴,口唇无力地开阖,嘴角溢出从腹中呕出白沫。
“晏元良,你疯了,你放开她!”
她听到江秋灵的声音,紧张到颤抖。
“安王说要留着她以便渡江,你不能掐死她!”
掐吧掐吧!大力一些,再大力一些,就让她死。
她若死了,便不会再被当作人质、软肋。
她不想晏元良渡江,她想要晏元良死,无论死在谁的手上都行!
她想要即墨江年派兵追上这伙魑魅魍魉,将他们一网打尽。
带着濒死的渴求,她眼前再无光亮,沉沉坠入无尽的深渊……
江秋灵冲上马车,大力拉扯,重重拍打晏元良掐于宋卿月颈间的双手。
晏元良好看的细眸瞪得浑圆,定定看着宋卿月无力开阖的嘴,他脸上涌满了激动,绽满了兴奋……
倏地,江秋灵俯脸于他的手背,一口咬了下去。
手背钻心的痛将晏元良从癫狂里拉回,他霍地转眸瞪向江秋灵。
一咬牙,“啪”地一巴掌,他重重扇打到江秋灵脸上,将江秋灵打翻在车厢里。
宋卿月气道得以通畅,一声长长的吸气声响起后,她胸口起伏频频。
晏元良爬过身去,一把将江秋灵的衣领揪起,凑近她痛心问:“秋灵,你竟然吃里扒外?为何要帮她!”
江秋灵吓得包了两泡泪,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安王不是说了吗?若那个屠夫追来,此女能挡千军万马,能拒阻那个屠夫!”
晏元良额头闪烁着湿涔涔的汗光,眼中的激动如退潮的海水,一点点跌落。
他松开揪着江秋灵衣襟的手,弯腰站起身,跳下马车大步离开。
见他走远,江秋灵撑起身子,俯脸于宋卿月昏迷不醒的脸上察看。
又伸手于宋卿月鼻翼下探了一会儿,见她还有气息,这才红着眼下了马车。
……
天穹阴沉沉的,流动着暗红色的云,身周白雾四起,令她不辨方向。
她迷茫地走着,有阴冷的风刮过,拂开白雾,于她眼前现出一条弯弯长长的河。
白雾弥散后,风急浪高的河面上,河水下无数双白骨嶙峋的手,颤抖着伸向昏暗的天穹,似在祈求,又似在索命。
她麻木地走在河岸边,冰冷的河水濯涤着她赤裸的脚踝,阴冷的风拂乱她披散的长发。
忽她停下了漫无目的的脚步——她看到河水里映现出一张脸。
“卿月……卿月……卿月……”
“宋玉书”清秀的脸浸在深深的河水之下,俊秀的凤目里闪着诱惑的绿光,笑意融融看着她。
“来,卿月,下来,到表哥这里来!”
“宋玉书,宋玉书,等等我!”
她欢呼出声,立时双手拎高裙摆,裸足溅飞水花,义无反顾地朝河水深处趟去。
可每她接近一步,“宋玉书”的脸便远她一步。
直到她半身浸入阴冷刺骨的河水中,脚下打滑,身子被湍急的暗流冲荡得几站不稳。
“咚”地一声,一枚石子坠于她身前的河面,水面荡开,将“宋玉书”的脸荡得变了形,随之又不见。
“喂!你怕是个傻子吧!”一声稚嫩的嗔骂从她身后的河岸边传来。
她倏地回头,却见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系着红头绳的肉团子坐在岸边。
他看着她一脸不悦,小手撑在身子两侧,白嫩嫩的小脚百无聊赖地拍打着河水,大大的朗目里落满了星辰,用嫌弃又怜惜的目光看着她。
“这里是九幽黄泉,河里是觅不到去处的阴煞恶魂,你小心被它们拖进去吃干抹净!”
“你又是谁?”她怔怔地问,“你为何在这里?”
“我还能是谁?早知你这么狠心,我死活也不选你!”
小肉团子说完,从岸边的石头上跳入河中朝她游来,待近了,他遥遥朝她伸出一双小手。
“给个活路吧……我想看看那片红尘……娘亲!”
不过一眨眼,小肉团子扑入她怀里。
她大惊,伸手欲拒,肉团子却已消失不见。
霍地,她耳中传入轰隆隆的车轮声,鸟声,还有马夫扬鞭的“噼啪”声。
金色的光从晃动的马车车窗里落入,洒得她脏污的脸上一片璀璨,她眼开睛,绝望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转动痛楚欲裂的头,她四瞧车厢,见身边摆着一碟干麦饼,还有一粗瓦罐被马车晃动得“叮当”作响的水。
四日不食,她体力虚弱,灵台却一片清明,清明到她敏锐地感到,小腹中起了细微的动静。
她蓦地大睁了双眸,将倒卧的身子勉力坐起,背倚着厢壁,目光落向自己的小腹。
良久后,小腹内又起了一阵微弱的动静,是她从未有过的陌生与怪异感。
那感觉,似一只小小虾米她腹中弹动了几下身子后,又急急游入水草丛里,捉迷藏般停止了动静。
若被闪电劈到一般,一股奇异的暖流,从头顶酥麻到她肿胀的脚指尖。
“即墨玉衡……是你吗?”
宋卿月鼻子里腾地生出一股酸冲,酸冲感直冲眼底。
泪雾遮住了双眸,她哽咽道:“如若是你,你再出来跳一跳!”
屏息敛气等了良久后,她腹中又起了微不可察的漾动……
小虾米又顽皮地从水草里蹦出来,欢快地弹跳了几下身子,须臾后又藏入了水草里。
呆愕良久,她痛一阖目低下头,用嘴叼住了碟子里一张干麦饼。
口中大力地咀嚼着干饼,她无声流泪——那个梦,是即墨玉衡在向她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