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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交驰错过(1 / 1)


小暑未近,五月便已热盛,夜里凉气久久未上。

永宁坊内的崔宅庭花繁开,散香满院,蛰伏的鸣虫叽声不断,叫得崔康时烦乱了心。

自花朝节后,他忙得身心俱疲,身上白底银丝宝相纹的软罗袍,将他身形勾勒得窄腰一握,益显清减。

立于院阶,睨向跪伏阶下的梁安,他声音寒凝,“枢密使?”

从月明楼跳窗逃走的小厮梁安,跪伏于主君身前哭禀:“回主君,奴被绑时,见一人腰间有枢密使腰牌!”

梁安是久随崔康年的小厮,有些功夫在身,自月明楼三楼纵身跃下后,仅摔折了胳膊。

枢密使专事皇帝私事,来者不善,梁安不敢只身去救主人,便夺命奔回永宁坊的宅子,打算寻向主君求救。

未料主君久等公子不得,恰寻上这位于永宁坊的宅子里来。

待梁安将今日崔康年所闯祸事急急讲过,崔康时怒一阖目,牙关咬起。

早年他奔波营生,三弟崔康年疏于他管教。

后他急需人手,派崔康年掌管一应青楼赌坊,镖局、漕运,钱庄一应事务。

是以,崔康年于这些上不得台面行当里学了好些恶习,尤以好色最甚。

说起来,崔康年变成今下这副浪荡模样,他这个长兄至少有一大半责任。

他召崔康年来京,是为细议安排运粮事宜,漕运由崔康年掌管,此事唯崔康年能办。

若非崔康年撞到枢密使手中,若非指望崔康年办事,他定让他这三弟吃尽苦头,改一改好色喜淫的性子。

尤让他担心的,是皇帝的枢密使竟寻上了崔康年!

想到若崔康年若被逼说出个一二,必会使他这几月的努力化作泡影。

痛定思痛,启眸,他冲身后沉声:“兹事体大,钟伯,你去沈相府上一趟求助!”

老管家钟裕自澜翠山庄一见枢密使之凶悍,至今心有余悸,当即一应:“诺!”

望着老管家急离的背影,崔康时负于背后的手悄攥成拳。

崔康年管着漕运,其身上牵连的事足以将上唐朝局闹个底朝天。

若知晓崔康年落到枢密使手中,有个人定比他还着急,那便是沈明仕的儿子——司农寺少卿的沈东怀。

崔康年毕竟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等不及沈相派人前来,他便带了府中一干府卫,驾车急急赶往月明楼。

……

崔康年将唇瓣咬得死死。

他是有苦难言。宋卿月所问之话,他便是死也不能透露一个。

早知会有这么一出,他该当将稻米运到盛康仓禀便走,在那烟尘荡天的仓禀呆个什么劲?

早知这小娘子有如此心机和手段,他便是睡遍全京城的花魁,也不当打她半分主意。

这满屋凶神恶煞的恶奴,个个跟狗似的,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会将他撕个粉碎。

宋卿月见他只是闭眼装死,转身面朝窗外曲江,狠戾出声:“给我将这厮的子孙根除了,使得他往后再不得祸害良家女子!”

虚张声势地命令完,她的脸便火辣辣地烫起。

这淫虫道长还真是个硬骨头,怎么吓也不道出实情,既他爱采花,想必最在意他那命根子。

她不过吓他一吓,何敢造下这伤天害理之事?可惯见血腥的枢密使却笑逐颜开,个个挽着袖子就扑了上去。

崔康年先是震惊,后便于枢密使的扒衣扯裤中失了体面,一面惊叫,一面大骂……

“住手,贱人你给我等着,旦小爷今日留得一口气,定教你悔不当初!”

“小爷记得你模样,往后你可别在街市上行走!”

“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何样的人物,咝……王八蛋,你手摸何处?拿开你的脏手!”

宋卿月不便回头观摩,肘撑窗棂手托腮,远眺着楼下一汪江水,淡定听着身后杀猪般的叫声。

江水看罢,她便看月明楼前灯火通明的长街。

忽地,她见长街有大队人马扬鞭疾驰而来,护卫打扮,个个挎刀带箭。

这些人眨便近了月明楼,急急勒马于楼下,列队静立回首,似在等人。

数辆豪华雕车自长街而来,豪华雕车之后随来甲胄锃亮、多不知数的金吾卫禁军,方向正是月明楼。

宋卿月心蓦地就是一跳,霍地转身急道:“外面来人了,闪人!马上!”

这月明楼今夜被她全订,楼内无一客人,这些人显然是冲这淫虫道长而来,且竟还惊动了金吾卫!

看来,这盛康仓禀是有些背景,这淫虫道长也是有些来头。

屋中的枢密使,是即墨江年留下保护她的,她却带他们做下这强留逼供的出格事,断不能再让他们落到这些人手里。

枢密使们惯干杀人越货的勾当,赵正奇亦是久经沙场,众人自是机敏。

他们当即护着宋卿月、张常侍自月明楼后弦梯,下至后院撒了个一干二净。

前一刻还命根子不保,眼下,崔康年难以置信地看着空荡荡的阁屋……

愣了须臾,他扯着脖子高喊:“来人啊,救命啊!”

……

崔康时的雕车驶近月明楼之际,一辆装饰典雅的香车与他的马车交错而过。

细细江风惯爱吹皱江面水,惯爱吹乱江岸柳,还惯爱捉弄江畔人,自不会放过乱掀窗……

那辆香车帘纱,便被江风高高拂起。

不过恍眼一看车上人,崔康时心蓦地一紧,一手捂上胸口,一手撑向车壁稳住身形。

一别将近半年,乍然一见宋卿月,他未料依旧心痛到不能呼吸。

缓过气,他急急一掀车帘,目光直追那辆香车而去……

便是车上那张脸,便是那张脸的主人,数月前,她被他一顶花轿接回府中。

他是亲手牵着连有宋卿月的红绸,引她莲步缓移,一步步走入他精心打造的洞房。

须臾间,香车快速转过街角消失,一如被抢亲的那日,宋卿月消失在他昏厥的视线里。

往昔他不是王,只是个富甲天下的商人,守不住本属于他的人……

五指不甘地松开,车帘松松垂下,缓缓阖上已经泛红的眼——往后,他必当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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