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月杏眸亮晶晶地给卫公殷勤添茶,笑眯眯插入话来:“女公子除却仗义,还生得形容俱佳,倒是我这表哥高攀了呢!”
卫公晁见她一直没乱插话,遂和悦了脸色,“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早年老夫不过一个卖猪肉的,玉书至少熟读医书,识字不少,比老夫可好多了!”
宋卿月看了眼怔忡的宋玉书,抑着心底激动,若家长般向卫公透了宋玉书的底。
“表哥生于东阳城宋家村,我父亲祖上亦出此村。”
“表哥幼年父母双亡,五岁时便于村里吃百家饭,颇为孤苦,好在合村皆是姓宋的人,上数百年是一家人。有吃有喝的,也会施舍他一口。”
“那次我爹回村探亲,恰遇我表哥乞食。六岁孩童,虽穿得破烂却颇为干净,还言行乖巧。一问,还是绕了几道弯的远房亲戚,便带了回来。”
她爹娘本着待她长大后,有了宋玉书,但有何事能为家中独女撑腰,没料宋玉书天生是行医的料,遂收了私心送宋玉书学医……
卫公晁闻听愈喜,他那闺女举止放肆,若有公婆在世,定会闹得家中鸡飞狗跳。
脑中如此是想,嘴上便没把门,拉过宋玉书的手感慨地拍着,星眸熠熠赞叹:“无父无母,妙极,妙极!”
宋玉书自怔忡里回神,微敛了凤目 ,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他幼年父母双丧,五岁于村中乞食,吃了一整年百家饭,乃为心中至苦至伤——竟成了兵尚部书口中极妙之事?
卫公由来心粗,嘴上还不把门,只想着卫菡若嫁与宋玉书日子能好过,何能体味宋玉书心情?
他愈看宋玉书,愈是爱不释手,热诚道:“吃了玉书五日的酒,我想请玉书中往我那卫府一顾,不知玉书意下如何?”
宋玉书心中惶恐!
当初对卫菡骚扰未多反抗,实因他欠卫菡人情,且彼时心上住着宋卿月。
后来靖王归来,宋卿月与靖王两情相悦,他便死了心,一心欲寻个良家女子,安稳度日!
听卫公要请他过府,他吓得不迭地抽回手,却被卫公捏得死死,便涨红了脸道:“卫公高门贵邸,我不过寒民一个……”
“表哥,如此太小家子气了!”宋卿月浅笑道,“承蒙卫公高看,既然卫公相请,自是不好推却!”
她笑向卫公晁轻一欠首,“不知卫公欲于何日相请?”
宋玉书慌神地给她递眼神,偏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卫公晁。
卫公晁见她颇能在宋玉书面前说上话,遂松了宋玉书的手,笑眯眯向她道:“上巳日,想必那时,我家卫菡礼仪、歌舞也能学个七七八八!”
“上巳日?”宋卿月讶然,“只怕上巳日太远……”
于二人说话间,宋玉书口唇几张插上不话。眼见二人把他这个当事人没当作一回事,便急红了脸。
情急之下,他起身深躬一揖,正色推辞:“玉书一介贫寒郎中,娶妻一事不敢痴心妄想,莫敢高攀女公子,且玉书已有心上人,望卫公另择佳婿。”
宋玉书真相中了药材铺的小娘子。
那日,他一眼瞄见那个小娘子,小娘子水汪汪的大杏眼也朝他含羞瞄来,让他心神顿时一漾。
而卫菡于他眼中,除却拿捏不住外,委实高攀不起,纵偶被卫菡一时迷住,却何敢对卫菡起什么不良心思?
就算卫菡往后不再放浪行骇,但卫菡不仅仅是兵尚部书卫公晁之女,还是当今天子亲封的女将军,能带兵打仗,能杀人砍头……
除却介意卫菡为高门娇女外,他确实与卫菡脾性不和,非为一路人。
与其在这样高不可攀的女子手中,窝窝囊囊过一世,莫如与小家碧玉的药材铺小娘子,相濡以沫过一生。
卫公晁才从宋卿月处得来希望,又被这看似温软却性子笃定的宋玉书寒凉了心。
恼了脸,他起身负手绕着石几乱踱。
眼见卫公不悦,宋卿月悄然伸手去扯宋玉书,宋玉书却深躬不起,纹丝不动。
卫公晁踱了几圈后,定身于宋玉书面前,垂眸冷声:“卫菡说,你亲过她?”
宋玉书被问得身子一抖,涨红了脸抬头,结巴辩解:“是,是卫女公子亲、亲的玉书!”
“那就是亲了?”卫公晁勾头看他,“卫菡还说,你还抱过她、搂过她?”
宋玉书百口莫辩道:“女公子受了伤,腿脚不便,玉书、玉书……”
“那便是抱过了?”卫公晁截断他的话,恼怒训诉,“女子身家清白如此重要,玉书怎可始乱终弃?”
宋玉书凤眸微敛,愠恼地看着卫公晁——想讹他?
还真是有其父便有其女,这般的高门贵邸如斯难缠,果真是高攀不起!
涩然一笑后,宋玉书淡了声音:“女公子亲过那么多男子,也抱过那么多男子,莫不卫公要将他们尽纳入府,做女公子夫郎?”
“锵”地一声,卫公晁长剑出鞘,寒光一闪,长剑已架于宋玉书颈间,“小混账,你再说一次?”
宋卿月被突变的局势骇到,怔怔然站起了身连连摇手,“卫公息怒,有话好说!”
宋玉书吓得身子一哆嗦,骇然闭眼。
深吸一口气后,他虽颤抖着声音,却语气笃定:“玉书不敢高攀,望卫公另择佳婿!”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父女俩,他宋玉书委实惹不起。
院中气氛一时间便很凝滞,宋卿月揪扯着衣袖看着满脸纠结的卫公晁。
她从卫公晁下不来台的神色中,看懂卫公只是一时激愤,并非当真要砍了宋玉书。
于是,她挪到卫公身前轻劝,“卫公莫要生气,回头我劝劝表哥!”
讪笑着,她小心翼翼将那柄剑用手指头捏住,没想轻轻一扯就开。
就坡下驴后,卫公晁颓然将长剑入鞘,恋恋看了闭着双眸的宋玉书一眼,转身大步往院外走,宋卿月忙快步跟上卫公晁。
一路同卫公晁窃窃私语地,宋卿月将卫公晁送出了杏坊堂。
卫公晁于医馆门口翻身上马,阖目缓了缓心中积郁,俯下身星眸灼灼向她道:“老夫脾气不好,宋娘子,你可莫要食言!”
宋卿月笑容可掬道:“花朝节那日,定往带表哥同往,不敢有负卫公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