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象殿内,皇帝即墨承彦翻看着今日呈来的奏折。
即墨江年一至,他头也未抬一招手,待即墨江年上了殿阶立到玉案前,他将奏折往即墨江年身边一推。
“今日早朝上,文武百官都撺掇朕给你个职位呢,尤以那蠢货卫公晁跳得起劲!”
即墨江年站着翻了一回奏折,笑起:“卫公疼我!”
即墨承彦起身负了手步下殿阶,于阶下的沉香木几边坐下,端了宦侍递来的茶轻吹,“你这几日生一出荒唐事来,让朕罚一罚。”
即墨江年一阖奏折,步下殿阶于皇帝身边坐了,淡声:“臣的命,也是命!”
即墨承彦淡一觑他,“不打板子!”
即墨江年默不吭声,他不信。
皇帝轻呷一口茶,“张常侍刚才哭着回宫向朕告状,说你骗他喝春酒了?”
即墨江年面无表情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即墨承彦冲身边的宦侍道:“来,给靖王上盏参茶!”
靖墨江年接过参茶浅呷,“臣近日准备去陇西一趟,接着查卫菡此前查的私筹军队一事。”
即墨承彦不屑一笑:“真当朕那枢密院是吃素的?用得着等你回来查?”
这话倒让即墨江年听不懂了,他侧头蹙眉问:“陛下这些年就是这般养痈遗患的?”
即墨承彦起身负手,缓踱淡声:“关陇之地,自上唐立国,便暗赐与拥国有功的那几大名门勋贵。名义上虽属上唐,私下却属沈氏一系地盘。当地百姓及行署衙门皆以他们为望。”
“陛下就坐等他们筹军自立?”即墨江年微愠。
“所以,朕才给你三年时间!”即墨承彦停步看他,“攘外先安内。你得先将朝中沈氏一脉清除,再去管那针插水泼不进的关陇之地。”
“无论如何,臣也要一往!”即墨江年轻声。枢密二使给他的案牒里,崔康时正于此境现身。
即墨承彦寒声:“有人就等着收你这条命,去陇西便是羊入虎口!”
“纵是龙潭虎穴,臣也是要闯一闯的。”
“既你如此坚持,便先做一件事?”
即墨江年心上突地一跳,“何事?”
……
当日放衙前,京中百官接旨入宫,补庆已过的二月朔日,皇帝于蓬莱殿后面的花园里设宴款待群臣,并将奖赏诸臣。
只群臣未料,鱼贯而入后花园时,见衣衫不整的靖西王浑身酒气,眼蒙锦布,伸着双手,跌跌撞撞追逐满花园宫娥……
皇帝震怒,当众杖责靖王十杖,并罚其于王府中禁足三月不得出。
离宫的辂车上,即墨江年手捂生疼的屁股笑得欣慰,三个月来回陇西一趟,足矣!
……
宋卿月手拎朱漆提篮站到了靖西王府之外。
近日天阴兼有雪,提篮内盛着的,是她昨日连夜加紧烘烤出的冷香丸,数量很多。
府门外值守的护卫不知她身份,问她何来,她便只道是送香货。
打开府门,迎接的是张常侍,宋卿月向他笑着福了福,“宋卿月见过张常侍!”
张常侍夜里折腾了一宿,憔悴着脸淡一睨她,才想把她轰走,忽一闪眸子,挤出一脸干巴巴的笑意。
“宋娘子,贵客啊!来来来,进来进来!”
张常侍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来接提篮,却被宋卿月轻轻避开,“不必!”
提篮里的香丸她看得很贵重,虽不知中了迷香迷药有多痛苦,但若可一缓即墨江年中毒后的感受,她心中也能好受一些。
张常侍便笑容可掬地寒暄,“靖王即将归府,宋娘子且往正殿稍待。”
到了正殿恭请宋卿月落了座,张常侍张罗了一桌糕点给她,还殷勤伺候她吃茶。
宋卿月有些拘谨,毕竟这清秀机灵的小太监是皇帝近侍。
想到自己早晚是即墨江年的人,少不得还要与那个皇帝打交道,便提着十二分心与这位张常侍周旋。
张常侍拎着银壶为她斟茶,又双手奉茶到她手上,笑道:“这是奶姜茶,就这天时喝着最好,暖身还暖心!”
宋卿月冲他柔柔一笑,接过道:“民妇便不讲究了!张常侍何不坐下陪民妇一起吃茶?”
张常侍慌神摆手,“不不不,这奶姜茶专是妇人喝的!奴婢这头还有事忙,就不作陪了。”
说完,一阵风般卷了出去。
宋卿月昨日忙活一夜,今日又忙活一整日,此际正饿着。
她不喜甜点,便仅吃了一块栗子糕,奶姜茶却很香滑,她便多饮了几杯。
举目四顾,公卿王府之家果然是气派。
脚下光洁的汉白玉地面有如水洗,屋内一应梁柱为金丝楠木,散发着富贵逼人的金黄光泽。
只是看着看着,她双眸渐渐迷离,身子缓缓燥热,红晕也爬上了脸颊。
恍神一看手中奶姜茶,她醉眼醺然一笑,“这奶姜茶,果然真是暖身,暖……暖心!”
身软骨饧后,她五指一松茶杯坠地,溅飞一地淡黄色奶姜汁。
再头一歪,伏案迷睡了过去。
张常侍自殿门口现身,一招手道:“来人,将她抬去靖王寝宫。”
望着宋卿月被抬离的身影,张常侍疲惫且欣慰一笑,日里进宫向皇帝告状时,他很是被皇帝骂了一通无能。
药不到靖王,药府中的美人们靖王又不会管,他便将这送上门来的宋娘子药一药。
这宋娘子可是靖王的心头宝,纵使阖府女子一个不爱,靖王能忍心让宋娘子干熬着受苦?
金丝楠木榻上,婢女们为脸颊酡红,双眸泛水、呢呢喃喃的宋卿月退靴去裳,再拉被将她盖好。
张常侍臂揽拂尘含笑立于寝宫门外——只要能为靖王生子,他可不管靖王床上是谁。
随之,他脑中浮现出升为大内总管后,紫袍玉带,一呼百应的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