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香坊伙计见她为女子,便殷勤招呼她坐下。
为她送来茶水后,又细细将香药、香货一一为她介绍。
于伙计吭吭吃吃的介绍声里,宋卿月心情一点点沉没:这家香坊所列香品,全是她准备上架的香品!
此店香货用材上乘,制香工艺术精湛老辣,香气馥郁……
伙计想见她直皱眉头,还道香货不趁她心意,转身回了后堂。
须臾,伙计用精致的白玉盘端出两种香药,一种是装在琉璃瓶中的粉末状香药,一种是盛在白玉瓶中的香丸。
伙计轻咳一声,待引她注意,便捏腔拿调介绍起来,“娘子,此品香药为百花笑,若熏燃于室,则余香百日。”
百花笑?倒是她家未曾有过的香货。
遂觉好奇,便轻道:“有劳小哥替我篆香一品。”
伙计老神在在道:“此香非是用烧,乃是为熏,小娘子稍待。”
伙计取来天青色玉瓷印香炉一只,内盛洁白如雪的香灰。
点燃拇指大一块小炭后,埋入雪白的香灰内,又用香灰将炭火盖住。
压平香灰后,于埋炭处用线香戳出一道细孔,引炭火的温度上炙,遂后取来一块半晶透的云母片盖于细孔上。
最后,伙计才打开盛放香粉的琉璃瓶,用银勺取了一勺香粉放在云母片上。
盖上炉盖后,伙计踌躇满志道:“稍后娘子便能体味到,我坊二珍之一的百花笑香氛。”
宋卿月阖上双目,静待香气被文炙出香。此种熏香之法的妙处是,室内无烟却能散香满室。
待她嗅到百花笑香气后,霍地启开杏眸。
这哪是百花笑?明明就是她爹潜心半生研出的笑兰香!
香市上不乏笑兰香。
但秘练入熏陆香、乾陀婆罗的笑兰香为她家独有,非普通笑兰香可比。
点燃后,头香为馥郁的兰花之气,中后劲最为迷人,乃为熏陆香与乾陀婆罗混的花香,气息若百花齐放……
她怔怔看着印香炉,心脏通通乱跳后,将那瓶所谓的‘百花笑’香粉拿过,放在鼻下急急嗅闻,以证心中所想。
伙计见她神色大动,只道她满意。
又递来另一品香道:“此为伴卿香,煮之为汤,沐之,月余肌肤发丝余香犹存。”
宋卿月怔怔放下“百花笑”,接过白玉瓶,用银夹钳出一粒香丸放在鼻下细嗅。
这又何曾是什么‘伴卿香’?明明是她家独有的茵犀香!
茵犀香之配方,是她爹早年去沙洲选购香药时,向一位西域宫廷制香师,花数百金之巨买来的。
听她爹说,她爹于上唐东奔西走多年,尚未于市面上另见。
今日,此两种香货,为何这盛隆香坊皆有?
放下白玉瓶,她才抬起眼帘,伙计一见她形容惊得眉头立时一跳。
宋卿月双眸噙满了泪,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轻声:“小哥,你家香坊开了多久?”
伙计本道拿出镇店之宝揽客,没想竟惹哭了客人,慌神道:“娘子可莫哭!若不喜欢,我再给娘子换几种香药来!”
宋卿月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摇头道:“可否告诉我,你家香坊开了多久?”
伙计见她收了戚色,忙道:“不到半年!”
“那,香坊主人何名?”她又问。
伙计脸色变了变,为难道:“我家主人尊贵,不外传名讳!”
尊贵?宋卿月眸子暗了暗,转言又问:“那,你家主人贵庚?”
伙计骚了骚头,眯着眸子猜测道:“约摸三旬!”
宋卿月从袖袋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放柜上,“劳烦,将笑兰香与茵犀香各来五十品。”
“五十品?笑兰香?茵犀香?”
“哦,我记错了,应是百花笑和伴聊香!”
伙计挠了挠头:“此坊为主人待客品香之所,售香不过顺带,存货不多,小娘子要得太多。”
宋卿月忽想到什么,再问:“你家香坊的香工,我可方便一见?”
伙计未料她会提出这种要求,坦荡道:“娘子,我家香工不在此坊制香。”
坊主又不得见,香工也不得见,此香坊还真是神神秘秘的。
“那便定五品百花笑,五品伴聊香!”
“行,娘子稍待,等我去盘一盘库房!”
伙计离开柜案,没有转回后面的里屋,倒是“噔噔噔”上了通向二楼的雕花木梯。
盛隆香坊二楼的品香室内,一位富贵扮相的公子,正与一位中年来客相谈正欢。
他头戴鹊尾长冠,身着素白底子金丝宝相花纹长袍,轻笑缓语,举止恬雅。
伙计轻轻叩门,得了应许后推开屋门。
“公子,百花笑与伴聊香有人欲购,不知公子可愿各匀五品与那小娘子?”
公子转回头,却是与宋卿月相争竞价的崔公子。
“痴伯这月又犯了癔症,没再制香,此二香仅够本公子自用,便推了吧!”
伙计应声,阖门而去。
来客端茶而笑:“崔康时,你这香坊的生意竟做得如此随心?”
崔康时手上闲闲打着香篆,“我爱香,又捡得一位制香奇人,还正好缺个会客的清静之所,这香坊开得正合我意。”
来客奇道:“只听说崔家长公子遍地捡钱,却没听说你还有捡人的爱好,何时的事?”
崔康时向来客一笑,将拓好的香印点燃才道:“前次随安王去了趟边关,谈了几笔生意,回来路上捡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