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宋卿月,回来!”宋玉书正拿着脉,口气不善。
因着安王背后的沈氏对付靖王母子的手段,安王仪仗刚从杏芳馆前经过,宋玉书的脸就臭到了天上。
宋卿月回到诊案边落了座,看了眼黑着脸的宋玉书,她试探:“表哥,你可也好男风?”
拿脉的妇人闻听就掩唇笑起,却问得宋玉书脸一僵,抬起头怔怔看她。
她挤个出生涩的笑,眨了眨眼表示静候下文。
宋玉书脸缓缓涨红,轻声:“胡说什么?我之喜好你还不懂?”
宋卿月便琢磨起来。
表哥借口一心向医,执意不娶。
昨夜又听柳无恙说,他二人赤诚相对,惺惺相惜……
她吭哧了一会儿,心虚地问:“表哥可喜欢柳无恙?”
宋玉书拿完脉,正提笔书方,本道她有所领悟,却没想她问的是柳无恙。
心中那枉为小人的歉意又涌上心头,遂赞口不绝:“蜂腰猿臂、宽背阔胸、剑眉星眸,相貌堂堂,便我是个男子又怎能不喜?”
等着拿方的妇人闻言,眸子立时一亮,打趣道:“这等男色宋御手怎可独赏,何不招来让我等妇人也一饱眼福?”
馆内候诊的妇人顿时也七嘴八舌打趣起来。
宋玉书摇头轻笑,冲那妇人道:“娘子阴虚火旺,当养心安神。莫胡思乱想,才是娘子的良药。”
宋卿月脑子两眼放空,怔怔出神。
宋玉书将书好的诊方递给候在一旁的学徒,见宋卿月发呆,便道:“回头,我领他去做几身衣裳!”
宋卿月失魂落魄站起身,“不必,表哥的旧裳穿着便好!”
柳无恙还未精心扮过,身边男男女女就盯上,若再扮上,岂不更招狂蜂浪蝶?
恰此时,柳无恙戴着斗笠,从后院进了医馆的后门,因他斗笠压得颇低,便无人注意。
走到诊案边,他柔柔一看宋卿月,又向宋玉书道:“先生,我要出去一趟!”
宋玉书明眼就有些急了,起身将他拉到一旁,小声:“再等几日吧,今日安王才回京城,城中到处都是禁军查得严!”
柳无恙轻声:“无碍,不能再等下去了!”
见二人避开她交头接耳,宋卿月立时就跟过来。
立于二人身后听到一耳,讶道:“去处?柳无恙你要去何处?”
柳无恙回头见她一脸紧张,便轻声:“我出去找个活计!”
因还有病患候着,宋玉书拉过她小声:“你劝劝他,让他再忍几天!”
宋卿月便将柳无恙拉出医馆。
站在院中落英缤纷的海棠树下,她仰头看着这个高大的男子,默了须臾后轻声:“不是说好就在杏芳馆吗?”
柳无恙无声看她良久,伸出手,将她耳边一丝乱发顺到耳后。
“你想开香坊,可一月几吊钱哪能开起?我好手好脚的,总不成就在杏芳馆混日子!”
“可你又能做什么?”
他抬起一只手,在她面前攥成沙包大的拳头,“我能打!”
她一慌,双手抱住他的拳头,怒瞪着他用力压下。
“不管你以前是江洋大盗,还是盗墓的贼人,往后不许再过那样的日子!”
他一伸一揉她的头,轻叹:“还真是,说什么你都信!”
一牵她的手坐在石几上,握着她的手认真道:
“我堂堂九尺男子,怎能由你一个女子养着?出去多赚一份工钱,你的香坊也能早一日开起。”
说到香坊,宋卿月眼睛顿时亮了。
心中憧憬起来,口中便缓和了,“那,你不许再干让我揪心的事!”
柳无恙松开她的手,站起身郑重一应:“自是不会!”
她也站起身,眼睛亮晶晶道:“你想做什么行当,我陪你找去?”
柳无恙将她按坐下:“我是上京人,京城我熟悉。去的地方尽是污秽男子,带你不便。”
宋卿月想了想,轻声:“那你找到了快些回来。”
柳无恙一压斗笠,“好!”
一路随柳无恙回到医馆,又立于医馆门口,目送柳无恙走上长街,宋卿月倚着医馆的门,抿唇笑起。
柳无恙不愿被女人养着,柳无恙不是晏元良那般的人!
一回头,见宋玉书擦着手迎了上来,轻责:“让你劝他,你怎还送他出馆?”
她背着手往回走,志得意满道:“柳无恙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他得养活自己!”
宋玉书立于她身后,神色变幻莫测……
只柳无恙去后,闭门鼓响三百才回。高硕的身影于灯火长街上现出时,兄妹二人立时冲出医馆将他拉回。
宋玉书忙着闭馆关门,宋卿月拉着他上上下下打量,“怎地这么晚才回,你没事吧!”
宋玉书闭了门也忙上来问:“可有遇人盘问?”
柳无恙摘掉斗笠,轻道:“妥的,只是这差事还待再寻!”
宋卿月吊着的心遂放了下来。
接下来数日,柳无恙皆是早早出门,至闭门鼓响方归。
宋卿月并不探问,宋玉书也未急催,毕竟事缓则圆。
……
上京城南的天香楼外,车似云来,人似流水。
一辆破旧的马车驶来后,于天香楼豪华的门匾下停住。
未待停稳,车帘一掀,下来位头戴帷帽、身着绛紫圆领直裰的男子。
立于门口支客的伙计见马车破旧,仅斜眼一看来客,并未热情招揽。
来客也不介意,仅低声一问:“小哥,春梅阁在几楼?”
伙计抱手于胸懒洋洋往内一斜眼:“三楼,左边,第六间房。”
来客轻一点头,一提袍角直上三楼。
等寻到春梅阁雅房,来客立于门口,双手紧紧合握,来回轻踱,很是紧张。
几番思量后,抬起手轻轻一门敲,须臾门开,来客闪身而入。
双脚一跨入屋内,来客立时反手将门阖上后。
遂后,来客望着屋内站起身,定定看他的柳无恙,来客立身不动良久。
柳无恙胸口几番起伏,微红了眼,缓一拱手:““即墨江年有扰卫公,见谅!”
兵部尚书卫公晁哆嗦着手,将头顶帷帽摘下,露出一张生得极其文秀的脸。
一双星眸褶褶朗朗,长眉入鬓,挺鼻而巧唇。
若非光洁的头颅锃亮,若非脸上添了上了年岁的皱纹,定会愈加俊逸。
卫公晁哆嗦着唇,一步步走近柳无恙。
“江月年年照边关,而今唯照天香楼,香楼一百八室,春梅绽处可堪寻……”
念完,卫公晁抬起双手重重按上柳无恙的肩。
“靖王啊靖王,你真当我卫公晁肚子里有墨水?若非菡儿替我解出,我显些当废纸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