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往柳无恙粥饭里加盐被识破,那这破饭他就不做了。
“都晓得热,大暑天的,我也不做了!”
说完,跑出伙房,坐到海棠树下生起了闷气。
宋卿月呆立在伙房门口,将眼珠子轮来轮去,又偷望宋玉书气乎乎的背影。
“那……”
“我做!”
她的话还未说完,柳无恙便跨入了伙房。
她想跟进去,柳无恙却道:“别进来了,你教我,我来做!”
柳无恙想来是没做过饭的,不会切菜,更不会烧菜。
她指点他半天,见他笨手笨脚的,还是忍不住冲了进去。
二人便说说笑笑地煮炊烧菜,看得宋玉书牙碜得发慌。
掀起袍角扇着风,宋玉书清隽的脸上除了烧饭热出的汗,还有满脸醋意,口中嘀咕不休。
“明明是我的家,为何我倒像个外人?”
“烧饭一月,我不热?怎么就没见你心疼心疼我?”
“宋卿月,你可真是吃里扒外!”
也正因惹恼了宋玉书,这顿饭便吃得不甚愉快。
杏芳馆的学徒们自她来后,便不再一同进食,眼下除了兄妹二人,还多了一个柳无恙。
宋卿月挟了一条鱼,讨好地放到宋玉书面前的骨碟
“表哥,尝尝,这是柳无恙第一次蒸鱼!”
宋玉书看满桌菜皆无滋味,冷眼看了看那鱼,道:“鱼是我买的!”
宋卿月望了眼柳无恙。
好在柳无恙丝毫没被影响,吃得很是淡定从容。
宋卿月便又挟了一箸葵菜给宋玉书,轻声:“菜是我洗的,我择的!”
宋玉书寒着脸挟起一根送入口中。
“都是我烧的!”
柳无恙蓦地出声,挟了一条鱼放到宋卿月面前。
宋玉书嘴角吊着半根葵菜,瞪着柳无恙伸到宋卿月面前的手。
须臾,他舌头将那半根葵菜捞入口中,挟起自己面前的鱼,放到宋卿月面前的骨碟里。
宋卿月不爱吃鱼,为难地看着那两条鱼,又见二人都盯着她看,便艰涩一笑:“我吃,我都吃!”
拢共就三条鱼,宋卿月面前摆了两尾,碟中还余一尾。
柳无恙去挟碟中最后一条鱼,哪知宋玉书比他还快,用猫偷腥的速度将鱼拖走。
空伸着筷子,柳无恙面无表情看向宋玉书。
宋玉书眼观鼻,鼻观心道:“我给你治伤、给你衣穿、给你做饭……你烧的菜怎么了?我还不能吃了?”
柳无恙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弯,挟了一块豆腐送到宋玉书面前的碟中。
“先生辛苦!往后的饭菜便由我来做,我决不会给先生饭中添盐。”
“添盐?”宋卿月咬着筷子好奇。
“咳咳咳!”口中葵菜未咽顺,宋玉书被呛到。
柳无恙不着痕迹地轻一扬眉。
“那什么!你缺身衣袍是吧?”
宋玉书放下筷子,掏出张罗帕拭唇,稍后和颜悦色看着柳无恙。
“街上你的通缉令已下,再观望几日便能出门,到时我带你去成衣店定几套衣裳!”
宋卿月大张了嘴。
虽表哥不是抠馊的人,但因对柳无恙成见巨大,时时给她吹耳边风,说柳无恙是缺了阴德的人,从未给过柳无恙好脸色。
眼下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通缉令下了?”柳无恙一双朗目里波澜起伏。
“下了下了!”
“那就多谢先生!”
“别谢我,费用从你工钱里扣!”
“能得先生容留,还有饭吃,这工钱便不要了!”
宋卿月难得见二人和颜悦色说话,本笑眯眯的,听到柳无恙不要工钱,顿时大惊失色。
“要的要的!表哥别听他的,都给我!”
宋玉书:“……”
是夜,宋卿月从宋玉书手中接过她与柳无恙的工钱。
她一枚枚数,数得宋玉书哈欠连连,看得柳无恙也有些失神。
终于数清后,她稍感失望:“表哥,你这数目还真精细,一枚铜板也不多!”
宋玉书合上账簿,自得道:“当年恩师看上我,还有一点,便是我够细!”
馆中已打烊,学徒们吃过柳无恙做的饭,也在闭门鼓响之前归了家。
关了医馆的后门,宋玉书要去院中偏南的沐房冲凉。
看了一眼看了眼随在身后的柳无恙,又抱着工钱的宋卿月,又带了威压道:“好了,回你房间去,天明亮前不许出院。”
若他不防严密一些,这盗墓的柳无恙,恐早早就将宋卿月的心也“盗”了。
“好!”
宋卿月头也没抬地望着怀中的工钱,径直走回自己的屋子。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从别人手中拿钱,虽不到四吊钱,却似乎看到了希望。
待宋玉书抱着换洗的衣服等钻入沐房后,她听到窗户被敲响。
她本坐在书案前数铜板玩,听到响声,眼珠子轮了轮,眉头一飞低声:“柳无恙?”
窗外,柳无恙轻轻一应。
她欢喜地打开窗,就对上他落满星辰的眼。
他轻声:“从认识你起,我便没问过,你拿着那么多钱想做什么?”
她微怔后站起身,将上身探出窗口。
嘴附近他耳边,她轻声:“我以前想开家大大的香坊,做上京最有名,最有钱的香坊掌柜。”
柳无恙双手扶上她的肩,将她稍稍推开一点,静静看着她的眼睛。
眼波在她昳丽的脸上柔柔流动,“那,现在呢?”
红木书案上,青玉紫竹灯罩下烛火微红,照得她面若三月杏花,看他的目光也柔胜三月春风。
“呆在杏芳馆终非是长久之计,现在我想开一家小小的香坊,不需要挣太多钱,能养活你我就好!”
他哑声:“宋卿月,别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
她目光澄澈,“柳无恙,我的命很贵,远超那三千两!”
他看了她许久,忽一笑,“这么说……我不欠你了?”
宋卿月一惊,杏眸里燃起火焰,声音也立时大了,“你休想赖账!”
说完,她缩回身子,“砰”一声将窗扇关上。
被声音惊动,宋玉书从沐房窗口探出湿淋淋的头。
见柳无恙立在宋卿月的窗外,暴呵:“柳无恙,你做甚?给我送块巾子过来。”
柳无恙淡然转了个身,回了屋拿了巾子,抱着自己的干净亵衣,径直入了沐房。
“你,你,你做什么?”
不着寸缕的宋玉书惊呼一声,捂着该捂的部位背过身。
柳无恙将巾子递他,待他接过,很是自然是宽衣解带。
“先生太过精细,每每沐浴少则半个时辰,无恙今日委实等不住。”
望着柳无恙羡煞人眼的身躯,宋玉书捂了上面又捂下面。
红眼嫉妒道:“你,你先出去,我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