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被这些文尊武贵堵死,宋玉书招呼宋卿月转回大街。
只可惜,兄妹二人才走了几步,里坊又响起齐刷刷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巷口急急跑来上百号羽林军。
领头的羽林军将领跑得气喘吁吁,遥遥就喊:“卫公,卫公,圣上有旨……”
前有人堵,后有人来,兄妹二人被夹于其中。
宋玉书一望身侧的鱼脍食店,拉着宋卿月就钻了进去。
前后皆为不能沾惹的当朝权贵,又好像起了冲突,他与宋卿月不过两个平头百姓,还是躲开的好。
也正好,在这家食店里让宋卿月歇歇脚。
到了食店二楼落了座,宋卿月见食客们都离了席,挤在临街的窗口看热闹。
众人议论纷纷……
“这个卫公晁还是这般暴躁,竟上尚书令府前叫骂!”
“尚书令算什么?早年卫公随圣上南征北战,军功赫赫,莫说尚书令沈明仕,连圣上都敢揍。”
有人大笑摇头:“倒也不是,卫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位掌上明珠!”
“卫公生这么大气性,可是与靖王有关?”
“正是!听说安王此去边关,用沈明仕擅调给他的边军,将靖王那五万亲卫杀得一人不剩!”
“咦,我怎听说,安王此去是犒赏边军的?莫不,靖王谋逆之事并未平息?”
“这事我倒听过一耳,听说斩杀靖王时,靖王那五万亲兵尚在关外的西弥国内……”
于嘈杂的议论声里,食店伙计将一些吃食呈于二人食案上。
她无暇回顾,亦趴在窗口看热闹。
楼下对面的府邸前,骂声不休。
“沈老贼,出来与我大打三百回合,不打死你我不姓卫!”
此前在楼下时,宋卿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现在居高临下望去,人群堆里,竟是个矮小精壮的人在一骂一蹦哒。
那位名卫公晁的兵部尚书,正一蹦三尺高跳脚。
忽地,他头顶的皂色幞头掉落地上……
看着那颗锃光瓦亮的头,宋卿月“噗”地笑出了声,原这位兵部尚书竟是个秃头。
幞头掉落,卫公晁便是一僵,愣了须臾,捡起幞头戴好,接着跳脚。
赶来的羽林军愁眉苦脸苦劝:“卫公、卫公,赏圣上几分薄面……”
宋卿月忍笑一指外面,“表哥,这位便是兵部尚书?”
宋玉书正提壶给她斟茶,头也不抬道:“正是兵部尚书卫公晁!莫看了,来吃东西。”
宋卿月落了座,听着窗外的骂声与劝声,她浅抿着凉茶好奇:“表哥,你可知这位兵部尚书?”
宋玉书给她布了一箸薄如蝉翼的透明鱼片,“正因卫公向皇上建议,靖王才得以去了边塞!”
宋卿月微讶:“如此说,这卫公是向着靖王的人?”
宋玉书递箸给她,“听惠妃说,满朝文武里,爱惜靖王之才勇者,唯卫公尔!”
宋卿月还想再问,宋玉书道:“吃吧,天之脚下无鲜事,这样的事往后还多着!”
有食客听到宋玉书的话,大笑着接道:“那是,皇城根下,一个屁都能蹦出一堆四五品!”
满堂食客哄然大笑。
楼下,尚书令门前的叫骂还在继续。
食店内,食客们亦热烈议论。
说起靖王之事,有闻到风声的人透露……
说是那个西弥国君与靖王交好,闻听靖王出事,便将靖王那五万亲卫护于麾下。
无奈安王带了十万大军临境,威胁西弥国君:不交人就是与上唐为敌。
靖王的亲兵不忍牵连西弥国君,纷纷褪甲弃械,徒步归关,却于半道被安王带去的人诛杀一尽。
“靖王谋变,其卫当诛。这卫公晁还真是个混不吝,找沈公叫的什么嚣?”
“靖王谋变,圣上并未盖棺定论。安王此去便是坐实靖王谋逆之事。这卫公向来爱护靖王,收到消息怎能不暴跳如雷?”
有食客趴于窗口连连向身后招手,“哎哎哎,快看,这羽林军显是劝不住,竟然动手了!”
宋卿月忙站起身又趴到窗口。
楼下,羽林军七脚八手地,竟将卫公晁架起,抬着离开尚书令府。
卫公晁掉落了幞头,挣晃着光头怒骂:
“沈贼,矫诏骗靖王回京的圣旨可是你的大作?你以为,安王杀光靖王五万亲卫便无人知晓?此仇,我与你不共戴天……”
“唔唔……”
卫公晁的嘴捂被羽林军死死捂上。
矫诏?骗杀靖王?安王此去边关是为清理后患?
此言一出后,听到食客俱惊,面面相觑后,莫敢再言。
如此严重的一连串阴谋,不啻于政变……
无怪乎宫中传出绯言,说是惠妃撞死于圣上面前。
也无怪乎,卫公晁到尚书令府前暴跳如雷。
“吃食了!”
见宋卿月叭在窗户上,瞪大着眼晴只顾看热闹,宋玉书轻轻一敲碟子。
食罢,宋玉书要带她再去定制衣裙,宋卿月却执意要回。
拗不过她,宋玉书也只好带她回去。
一入医馆,馆中学徒顿时迎了上来,赧颜道:“先生,这一上午积了许多病人,任我等苦劝不走!”
宋卿月一抬头,果见医馆内坐满了妇人,看情形都等着宋玉书回来诊病。
见此情形,宋玉书也顾不上与她多说,便于诊案前落了座。
宋卿月见馆内纷忙,也未回后院,见缝插针地帮帮忙。
给看诊的妇人递递茶水,安抚急着插队的病人,帮学徒们包扎药包等。
宋玉书这一忙,便从午时看诊到日头西斜,又忙到了酉时,饭都顾不上吃。
宋卿月也饿着肚子一直在帮手。
直到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宋玉书才于诊案后的红木椅上一瘫。
疲惫抬眸看她,弱声问:“可累坏了?”
她麻利地收捡着凌乱的诊案,笑融融道:“不累!往年在家里时,我也这么帮手的。”
她将整理一齐的诊卷放于宋玉书面前,一眨眼打趣:“表哥不可谓不是女科圣手,瞧你这些病人大多是妇人。”
宋玉书仔细归置好笔墨研台,精心摆放成往日的模样,这才从诊案后站身起。
“走,回后院用膳去!”
宋玉书并未买仆置奴,生火做饭的是馆中学徒。
他这些学徒们虽不歇在杏芳馆,但一日三餐却是他们于后院煮炊做饭。
顺带也会做好宋玉书的吃食。
因着先生表妹初次在杏芳馆用膳,学徒们很是做了几样好菜,给二人盛放于院中的海棠树下。
往时宋玉书都是与学徒们共同进食,学徒们因有宋卿月在,哪好意思同坐,各自盛了饭菜离开。
日头落了,便下了凉。
院中香风习习,二人一身疲惫一扫而空。
宋玉书连连给她布菜,静看她闷头大吃,细长的凤目波光微烁,唇边弯出餍足的笑意。
忽宋卿月停了嘴,眸子几闪,抬眼望宋玉书道:“表哥,我想去外面寻个活计做做!”
宋玉书唇边的笑意僵住,须臾后,他恼道:“寻什么活计?我这杏芳馆还不够你忙?”
宋卿月尴尬一笑,咬着筷子默了须臾,眼睛四飘轻声:“去外面做活计能要工钱……”
说完,她脸便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