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征忽然说要闭关，还要让贺章全权负责药房的事情，这让贺章不知所措。
贺章慌忙放下碗筷，站起身拉住齐征的胳膊，担忧地打量了他一番：
“师父，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莫不是在义庄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齐征拉开贺章的手，露出淡淡的笑容：
“为师甚好，并无任何问题。刚才不是说了，我只是学艺不精。
所以，为师打算好好将师父留下的手抄本好好钻研一番，希望自己的医术能够更上一层楼。”
贺章愕然地审视着齐征的面庞，齐征则非常认真地盯着他。
每当齐征说谎的时候与旁人不同，他不会躲避对方的目光，反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此时齐征就非常认真地看着贺章，根据以往的经验，贺章立刻察觉到师父的话里有话。
说要闭关未必都是谎话，但也并非都是真话。
“师父，您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请一定要告诉徒儿。
徒儿不才，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本事，不过家父是梁州总兵，应该能帮上师父的忙。”
贺章真诚地看着齐征，在他记忆中，齐征“闭关”的次数没有超过三次。
第一次闭关是在齐征的师父也就是贺章的师祖仙逝的时候；
第二次闭关是在齐征与他的师兄也就是孙医师闹翻的时候；
第三次闭关是齐征发现自己一直等待着的女子早已亡故的时候。
今天，师父居然又要闭关，看来一定是在苏铭的遗体上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情况。
而这个情况还不能跟任何人说，说出来就有可能招来横祸，所以师父才会选择用闭关来当作借口，躲避灾祸。
贺章犹豫了好一阵，最终没有忍住，还是把自己的判断全部都说了出来。
齐征愕然地看着贺章，半晌，他的眸子变得温和起来，笑容慈祥而欣慰。
齐征鲜少地摸摸贺章的头顶，慢条斯理道：
“你长大啦，很多事情也要学会独自处理。
师父年纪渐长，却有许多心愿未能实现。
所以，我想要利用这段时间，将药房交给你，是想要让你好好历练一番。
趁着师父还在，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来问我。”
一听这话，贺章更觉得慌张，顾不得什么礼法，伸手拉起了齐征的手腕，将手指搭在手腕上给他诊脉，同时急切地问道：
“师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师父您是哪里不舒服？什么病了吗？
还是说，师父您已经厌弃了徒儿？”
齐征见贺章一脸焦急慌乱，垂眼避开他的目光，看了下被他捏着的手腕，笑道：
“如何？为师身体可是有何不适？”
贺章茫然地看着齐征，紧接着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沉心诊脉，须臾摇摇头：
“师父脉象平和，身体并无病痛。”
“你觉得自己如何？”
“我？师父，您什么意思？”
“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征微笑着抽回手，将双手抄在袖笼里，似是而非地笑看着贺章。
贺章思索良久，试探着说道：
“我……我是个木讷的人，生性迟钝愚笨，不思变通。
多得师父一直悉心教导，方才习得些皮毛。”
齐征瞅了贺章几眼，低头笑了起来：
“贺章呀，你知道吗，人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
你既非木讷之人，更非愚笨之辈。
其实你头脑灵活，聪慧过人，不过稍微有些腼腆。
至于不思变通嘛，嗯，这点我倒是不能太过反驳你。
但是，在我看来，你只是执着罢了。
然而你知道吗，你师祖就是个非常执着的人。
论资质他甚至比不上，但是师祖却能有那么高的成就和造诣。
这是为什么呢？正是因为你所说的执着。
所以你看，执着不是坏事，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坚持自己的理想，这绝对不能算是缺点。
再说到你的医术，你若说自己这么些年就只学到了一些皮毛之术，那你就是在打你师父我的脸，你就是在指责师父我没有好好教你，没有把真本事都传授给你，是对你有所保留，是害怕‘教会徒弟打师父’的小人，”
贺章一听，差点儿就要给齐征跪下了，多亏齐征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师父，徒儿绝对没有这么想过师父！是徒儿自己……”
齐征抬手打断了贺章的话，慢吞吞地说道：
“既是如此，那就是说，你相信师父。
既然你相信师父，就应该相信师父的眼光，相信师父说的话。
师父早就已经把毕身所学都传授给你了，你现在缺乏的就仅仅是经验以及自信。
为师把药房交给你，也并非说不再管你呀，是不是？”
贺章狐疑地盯着齐征，犹豫片刻问道：
“那师父您又说，想要离开这里？”
“为师只是有这个打算，为师能不能够实现自己周游各地的梦想，就看你的了。
如果为师出关的时候，你已经能够独立处理各种事务，为师才能安心出游啊。
说起来，为师还要拜托你成全呢。”
齐征说着，冲贺章拱了拱手。
贺章大惊失色，慌忙扶住齐征的手肘，连声道：
“师父使不得，徒儿受不起！
既然，既然师父这么说，那，徒儿便尽力一试。”
齐征笑着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徒儿呀。你也别太担心，我也说过，但凡你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仍旧可以来找我。还有，你记得，一定要每日写医录，这些记录将来都会成为你的财富。千万不要偷懒，知道吗？”
“是，徒儿谨记。”贺章连忙行礼。
齐征微笑着转身，心道：这徒儿果然还是“呆傻”了些，不过，也难为他这样的心性，却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
看着齐征缓缓走出房间，贺章觉得自己仿佛再也见不到他似的，慌忙跟着他走了几步，旋即又想起了师父的话，这才收住脚步。
“师父说的对，这么多年，师父倾其所有传授与我，待我犹如亲生子。
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师父的梦想是要外出游历，我这个当徒弟的当真是不孝。”
贺章默默地想着，带着失落的心情开始收拾餐桌。
屋外传来打更的声音，贺章侧耳细听，惊觉已经是丑时了。
匆匆打理好一切，贺章躺在床上也是辗转难眠。
翻来覆去地翻滚了小半个时辰，贺章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给齐征收拾闭关所用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