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庭院，寂静无声。
唯有炉火燃烧和饮酒声回荡。
场中少年表情不悲不喜，气度不卑不亢，怡然自得。
一杯酒饮尽，酒杯沾桌，发出一声清脆的哐当声。
张一转头，望向木亭下端坐的两人。
“可问两位大人，我的诗文称得上几等？”
吴勉摁住岳松，笑着问道：“小张，有没有考虑过进京考取功名的事情？”
“这是自然，我这些年虽然韬光养晦，但从未质疑过自身的状元之资。”
“你可还记得之前得罪傅城主的事情？”
“记得，但我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换做现在，我依旧会做出当初的决定。”
从岳松那里听闻，当初张一展现不菲的文学造诣，傅城主惜才，想收入麾下。
毕竟这类人一旦及第乃至高中状元，培养他的人都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傅城主想当他名义上的老恩师。
好话说尽，张一仍旧不愿意，那位傅城主就动小手段了。
‘这小子是拿傅城主的所作所为点我呢。’
‘吃了这么多年的亏，竟然还没学会乖巧，真是顽固！’
‘既然如此，那你继续韬光养晦吧。’
吴勉脸色一变，紧了紧衣服，表情冷漠。
“我觉得，你写的是狗屁不通，但作为本体发迹人，我愿意给你一个丙等称呼。”
“给他十两银子，让他走吧。”
张一嘁笑着摇头起身，道：“多谢大人点评了，银子就算了，我一般不收眼光不行之人的回报。”
“这是今晚的酒钱，应该够了吧。”
“容我再说一句，你这里的酒，比泔水还难喝。”
比泔水还难喝？那你还喝这么多！
王八蛋！不弄你，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是吧。
来人两个字还没喊出来，院门再一次被敲响。
“明家小姐听闻城主再次举办斗诗大会，想进院观摩，还请汇报。”
不用汇报，听到了。
不等下人动手，吴勉拖着肥胖的身躯跑去开门。
“舔狗！”
张一轻骂一句，坐下继续喝酒。
酒钱都给了，没道理不喝，不能浪费粮食。
咯吱~
门户打开，一袭白衣少女映入众人眼帘。
明眸皓齿，流转的眼波中有一丝妩媚在翻滚。
仙子啊！
众人心中齐呼，眼睛都直了。
张一一边喝酒，一边用眼光打量着明曦的全身。
重点在高海拔地区停留。
明曦察觉到张一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请问我能进去吗？”
“能能能，快快快，请进。”
吴勉一边弯腰一边甩手，给足了面子，将明曦邀请进来。
进入府中，陈灵儿姐妹帮着她将披风拿下。
“明姑娘，雪夜寒冷，去亭中坐着吧，那边有炉火，暖和。”
“不用了，我这人喜欢亲近才子佳人。我就是佳人了，才子呢？”
明曦目光流转一圈，问道：“听闻你们已经在评定好坏了，请问决出甲等之人了吗？”
岳松想要说话，吴勉一个眼神送来，将他摁住。
“已经决出来了，这便是今晚斗诗大会的甲等之人。”
吴勉将张一的诗句收起来，将他培养的一位读书人所作的诗句送来。
明曦接过，眼光扫在末尾。
署名并非张三，而是游洋，眼神瞬间暗淡。
“这也算是甲等？看来青泸城并无才子，我还是离开吧。”
“明姑娘别急，还有很多佳句，要不你先落座，我再帮你找找。”
“那就单独帮我设宴吧，我不喜欢挨着臭男人坐。”
“好好好，一定办妥。”
吴勉目光落在张一身上，道：“小子你该离去了。佣人，赶紧将座位打扫干净，将我从国都带回来的白绒坐垫铺上。”
看到张一起身，明曦赶紧走过去。
你走了我今晚还怎么演戏啊。
“没必要赶人走，别人寒窗苦读也不容易，我就坐在他边上吧。”
“明姑娘果然是心地仁慈，小子，你可要感恩戴德啊。”
吴勉咬着牙说道。
言语之外的意思，赶紧滚蛋，把位置给老子让出来，老子要坐！
张一挑眉一笑，道：“多谢姑娘。”
“公子长得可真是俊朗呀，可有婚配？”
“女人多麻烦啊，只会影响我考取功名。”
“小子，你别不识好歹啊！”吴勉咬着牙说道：“明姑娘不嫌你落魄夸你，你这是什么回应？”
“我说话就这样，不服你咬我？”
“混蛋，来人啊，将我把他赶出去！”
“算了算了，这位公子也没什么歧义。”明曦说道：“吴大人还请帮忙布置吧，我站得有些累了。”
“算你小子运气好。”
吴勉恶狠狠瞪了眼，开始找人帮忙布置。
尽管明曦不愿意过去，他还是把珍贵的白绒地毯拿出来。
“可以把桌子往这边挪一挪吗？我感觉那边的风有点大。”
“麻烦吴大人，把炉子烧大一点，要不将他的火炉挪走，换一个大的吧。”
“吴大人...”
一连操作下来，明曦和张一的位置已经无限靠近了。
风要是小一点，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吴勉厚着脸皮，在明曦的旁边加了个座位。
盘腿而坐，笑着说道：“明姑娘，我虽然人在外城，但也对您有所耳闻。”
“姑娘可真是厉害啊，凭借一己之力，将明家打造得如此强大繁荣。”
“是吗？那可是要好好感谢某人哦。”
明曦朝着张一眨眨眼睛。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形象是什么。
大概身份知道，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父母早亡，旁戚全没了。
现在看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某人？谁？”
“吴大人有所不知，遭遇不幸，我当初几乎快要崩溃了。”
“幸好梦中有一位状元爷一直在鼓励我，我才能振作起来。”
“哦，这就是姑娘喜欢才子的原因？”
“是的。”
吴勉点头。
还是个小姑娘，喜欢幻想，不过这样更好，最容易得手了。
今夜一见，吴勉真的快惊为天人了。
如此人间绝色，还没嫁作人妇，简直是老天爷赐予他的礼物。
一定要拿下！
哪怕把家里的黄脸婆得罪，也在所不惜！
“明姑娘，第一轮斗诗大会已经过了，但今夜天色尚早，要不要再举行一轮？”
“如果还是刚刚那种诗句，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咦，这是什么？”
明曦拿起一张纸，吴勉吓得呼吸都断了。
该死的，他不是早就卷成团丢出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酒力欺寒浅，心清睡轻迟。”
“梅花擎雪影，和月度疏篱。”
“佳句，佳句啊！”
明曦眼波流转，望向前方：“请问哪位是张三先生？”
“正是在下，不过这并非佳句，已经被人定位不入流诗句了。”
“有雪有野，有酒有风，还有植物，如此绝句，哪个蠢货说不入流的。”
“明姑娘，是..是在下。”
吴勉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只对事不对人，我以雪景出题作诗，他胡乱卖弄文采。”
“吴大人，您并非读书人，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这的确是佳句。”
“是吗？那真是在下的失误了。”
吴勉起身，道：“小张，是我不懂文采，我给你道歉，我收回刚刚的话。”
“不用了，你只不过是想讨美人欢心所以承认，并非自愿。”
“酒钱付过了，走了。”
走吧，赶快走，耽误我看美人了！
“公子请留步。”
明曦笑着说道：“我最欣赏文人风采，我觉得公子的诗句堪称绝世，不知能否以我为题，作诗一首。”
“我一般不给人作诗，姑娘长得漂亮，我可以网开一面，但我要报酬。”
“公子尽管开口，只要让我满意，一切都好说。”
“那你听好了，我要一字千金。”
轰~
众人哗然。
一字千金，你真当你是当朝状元不成？
“行啊，只要你有诗句。”
“那我先念半首吧。”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好！”
此话并非明曦，而是城主岳松。
他两眼发亮，站起来疯狂鼓掌。
“先生真是大才啊，如此巧夺天工的语句，仅仅只是半首就让人心向往之，后半句呢？”
“给钱就有，不给钱没有。”
“一个读书人，怎么如此市侩！”
吴勉道：“我身为商人，都感觉你太市俗气了。”
“不世俗，我饿死了找你索命？”
张一笑着说道：“又没问你要钱，说得跟真的一样。”
“给不给，不给我就走了。”
“给给给，但先生要价太高了，我用其他东西来置换，可以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地方单独聊吧。”
怎么可能，单独聊，谁知道你小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吴勉赶紧说道：“我府中就有谈话的地方，保证安静，无人打扰。”
“算了，我跟你这个不识货的老家伙凑不到一块，走了。”
张一离去，明曦赶紧跟上。
香风仍在庭院飘扬，可惜佳人已经离去了。
岳松走来，道：“吴大人，此子的文学功底的确很强，我觉得...”
“你到底是哪一头啊，让你帮我帮我，你怎么跑去帮他说话了？”
“情非得已嘛，他写的真的很好。”
岳松说道：“吴大人，要不你尝试着拉低身份接近他，我保证你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
“我再考虑考虑吧。”
“您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他要是飞黄腾达，就真的完了。”
“我知道。”
美人都走了，还办什么斗诗大会啊，满肚子都是气。
走走走，全都走。
吴勉阴着脸赶人，很快庭院中就只剩下他和府内的侍女佣人。
“小子，我就听岳城主的话，巴结你一回。”
“可你今晚要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老子非把你弄死你不可！”
吴勉恶狠狠说着，一把将杯子砸碎。
明府，庭院。
张一坐在热热的木床上，明曦在旁边给他摁脚。
“夫君， 我今晚表现得如何？”
“第一次演戏，还有点生疏，你刚刚看我那次，要是被岳松发现，估计咱们的关系就败露了。”
“要求这么高吗？”
“没啦，玩玩而已，效果已经达到了。”
“什么效果。”
“明天一早，周围四城都知道青泸城出了一个小诗仙，一字千金。”
“不久后，这位小诗仙顺利通过乡试镇试，前往国都参加殿试。”
“夫君，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我们的关系就公开呗。”
明曦依靠在张一身上，道：“今天跟你分别了一小会，都感觉好不适应呀。”
“行。”
“真的吗？”
“我本以为岳松和吴勉有问题，现在看来，他们只是一颗普通的棋子。”
“棋子？”
“对，买官制度已经普及，我估计国都那边的权力斗争已经快抬到明面上来了。”
此规则有极大的漏洞，没有城主的地方就可以允许买官。
万一突然暴毙了呢？
张一推测，估计很快整个人间王朝就会乱起来。
大夏皇室估计也不会想到，他们当初的一招强壮大夏的计划，成了毁灭这个国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不是越乱越有好处。”
“嗯，越乱对我的计划越好。”
“那我们可以早点去国都，我可以找那个国师谈谈。”
“快了，最多再留三天。”
“夫君真好。”
明曦揽住张一的脖子，道：“你那句诗的下半首呢。”
“钱呢。”
“讨厌啦，人家都是你的，还说什么钱！”
“没事，你不给我待会给你。”
张一将美人抱在怀里，道：“下半首是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很有才华的样子。”
明曦念头一转，道：“夫君，你能以我的真身作诗一首吗？”
“这个还真难住我了，作诗有点难度，唱歌倒是没问题。”
“夫君你还会唱歌呀？”
“自然会，听着，我给你轻哼。”
当完文抄公，又要当一回歌曲搬运者了。
从小听到大，听到耳朵起茧子的白狐随着张一的轻哼，出现在异世界。
我是一只爱了千年的狐，
千年爱恋千年孤独。
长夜里你可知我的红妆为谁补。
红尘中你可知我的秀发为谁梳。
......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
歌声飘扬，佳人动情。
雪越下越大，逐渐淹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