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
覃少桦一直紧闭着双眼,直到覃修谨的声音响起,才如梦初醒。
他没有死。
视线向侧身看去,只见覃修谨手心里盛着他的长发。
削发代首。
未死,却罪孽深重。
覃修谨将长发随意的抛于地上,“世上已无覃少桦...”
他丢掉匕首,转身向殿外走去,“只留即将上任坛渭郡的郡守...”
覃修谨在殿门前顿住脚步,他微微侧首瞥了眼呆滞在原地的身影,喟叹一声,“四哥一路好走...”
锁链铃铛作响。
覃少桦跪到地上,双眼赤红着,捧起地上的碎发。
泪光模糊了视线,他仰头望向远去的身影,郑重的嗑了三下。
覃少桦那晚后,没有再回牢房,而是跟半云的马车汇合,走上了去坛渭郡的小道。
坐在车上的靳书慧,没等覃少桦上来就看到他被削短的黑发。
她抿着颤抖的双唇,拉过覃少桦,愧疚的抱入怀中。
靳书慧为了覃少桦效力了缪芳馥半生。
结果到头来,还是靠她的孩子,才能换来自由。
靳书慧咽下口中的苦涩,抬手温柔的抚去覃少桦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
“往后...可就咱娘俩...‘相依为命’了...”
覃少桦钻在靳书慧的颈窝处,哭声轻道,“娘...”
喜极而泣的唤声,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夜晚皓月当空,澄清的月光下,一辆马车脚步不停的向远处赶去。
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留影。
覃少桦和靳书慧走后不过三日,就到了覃柏聿和缪家行刑的日子。
覃柏聿携缪家密谋造反,且证据确凿。
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
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子妻妾亦同。
覃修谨并未诛其九族,只将牵扯此案的亲属流放苦寒之地,三代不得从仕。
覃柏聿斩首处死,缪芳馥赐毒酒自缢,缪鸿远及官员处以腰斩。
原本温家也要收到牵连,但据赵明熙派人救下的茗菲口述,覃柏聿为了篡位不惜杀害温意然后,覃修谨便没有重罚。
他只是撤除温大学士的官职,将温家发配了出去。
温大学士自是感恩戴德,更是嘱咐自己的学生效忠陛下。
在覃柏聿行刑前一晚,赵明熙与他见了一面。
此时的他,亦如赵明熙前世的模样,已无半分人相。
手筋脚筋皆被挑断,身上也早已被千刀万剐。
他就这么血肉模糊的被捆在木架上。
远处牢房中的缪芳馥也未好到哪去。
单凭缪家加害覃修善的事,夔家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听说,缪芳馥的刑罚,还是老夫人亲自来动得手。
多年积攒的恨意,确实该有个发泄的口子。
赵明熙挥退一干人等,独留他与覃柏聿两人。
全身的痛感,令覃柏聿变得迟钝。
直到狱卒离开,他才撩开被血液凝固的眼皮,迟缓的看向赵明熙。
他一袭青衣,真如百姓所言像下凡的神祗一般,带着救世的出尘气场,稳稳的走来。
那一刻,覃柏聿恍惚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赵明熙的场景。
鹿鸣宴上,才华横溢的赵明熙,惊艳了全场学子。
而他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位风光霁月的探花郎。
覃柏聿看中了他的学识和才能,更是在察觉他对自己的情愫后,加以利用。
但他不曾想,自己会败在此人的手里。
若能重来一次,他定要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亲手杀赵明熙!
烛火跳动,牢房的光阴昏暗。
但赵明熙还是看清了覃柏聿眼底的恨意。
他嗤笑一声,抬手像是玩闹似的轻扯着覃柏聿脖子上的项圈。
项圈上的尖刺因为牵扯刺进了他的脖子。
覃柏聿闷哼一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一条丧家犬,可以由我欺凌。”
“赵...嗬!”
赵明熙扯动项圈,迫使覃柏聿不得不低下脑袋,仰视着看他。
“你也配唤我的名字?”
他松开手,踱了两步走到刑具桌前,“明日你便要上刑场,你可害怕?”
覃柏聿咬牙瞪着赵明熙,并未吭声。
“一家子一道上路,倒也不愁寂寞。”
赵明熙像是分享喜讯一般,“忘了告诉你,孟元徽升官了...”
他从桌上捡了一把刮刀,顺手颠了颠,“他现已是鸿胪寺卿了,还要感激二殿下的帮扶呢。”
赵明熙早在几年前的那场秋闱中,选中了数十位学子。
他承诺,若是他们能金榜题名,必会收到重用。
赵明熙眼光不差,那些人里,中榜提名的便有十数人之多。
这也自然要感谢覃宏朗想要‘重用’人才的心。
而孟元徽和瞿崈便是其中的两人。
他们二人因着才华突出,皆被覃柏聿和覃展宸选中。
两人的敌对,也是他们一早就计划好的。
其他人则是靠着自身努力,潜伏于朝堂之中,辅佐赵明熙行事。
孟元徽因为‘忠心’,被覃柏聿扶上了宗正寺卿的位置。
瞿崈亦是取得了祝家的信任,将粮草一事全权交由他处理。
祝成双怎么也不会想到,被祝家克扣下的粮草,依旧原封不动的送到了赵明熙的手里。
瞿崈自然也得了封赏,被授礼部侍郎之职。
“啊!”
尖锐的刮刀,狠狠的剐着本就破烂的皮肉。
覃柏聿忍不住惊叫一声,连紧闭双唇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明熙面不改色的继续动作,脸上永远挂着得体的笑容。
“若非那些罪证一一呈在我的面前,我可真不知道你做了这般伤天害理之事...”
前世的覃柏聿在他面前,永远维持着温文尔雅的假象。
他从未相信过赵明熙,更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被抓到任何的把柄。
可那些血淋淋的罪证却在告诉赵明熙,覃柏聿到底是怎么一个畜生!
覃柏聿强忍着挨过了那道撕裂的痛楚,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罪证’。
赵明熙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慌乱。
他挑起覃柏聿的下巴,审视的眼神打在他的脸上。
赵明熙眉尾微挑,心下疑惑,他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