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蝉鸣声,在寂静的深夜,像是被放大数倍似的格外响亮。
月亮散下的白霜,宁静却透着冰冷。
夏日的夜风在黑夜中,卷起一丝寒意,令人不禁哆嗦。
覃柏聿沉默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凝望着那双犹如死寂一般的双眸,仿佛掉入无尽的深渊。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他迷茫惶恐,但更多却是无形的窒息感。
“我听说,是二殿下‘请’我回来的?”
覃柏聿仿佛被人掐住喉咙,叫不出半点声响。
那是被毒蛇缠绕凝视的恐惧。
赵明熙将视线投向桌上娇嫩欲滴的百合,“说不准,我还真得谢谢二殿下呢。”
“是你!”
覃柏聿攥紧拳头,终于喊了出来,“是你下药将父皇弄成这副模样的!”
“殿下莫要冤枉我啊...”
修长的指尖轻巧的拨弄着,轻薄的宽袖滑落,露出白皙结实的小臂。
赵明熙一脸无辜的说道,“这陷害亲王妃的罪名,我怕殿下担不起啊...”
“毕竟...”
他站起身来,一步步的走向覃柏聿,勾唇笑道,“殿下是要向我行礼问安的小辈。”
“你不要欺人太甚!”
“殿下这是恼羞成怒了?”
“你!”
“我如实说了,是殿下不信,非要将罪名强加于我...”
赵明熙睨了覃柏聿一眼,转而走向龙床。
他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覃宏朗,慢声说道,“殿下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倒不如去好好审问审问别人。”
“除了你还会有谁!”
“想要皇位的...”
赵明熙偏头看向覃柏聿,坦然说道,“可不止你与我夫君两人。”
“你是说...”
“接下来的事,该由殿下自己来想了...”
赵明熙转身向外走去,他站在殿门前,自信的笑道,“当然,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我亦是随时恭候。”
说罢,他拉开殿门,淡笑着抬步走了出去,“既有殿下在此尽孝,我便不做陪了,免得抢了殿下功劳...”
如月色般皎洁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覃柏聿在原地站了良久。
“二殿下?二殿下...”
直到耳畔响起关切的声音,覃柏聿才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
“二殿下可是累着了?若是累了,老奴来照顾便是。”
见陈德海担忧的看着自己,他缓了缓僵硬的神色,干笑着说道,“不用...”
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覃柏聿眼中划过一道幽光。
覃修谨、赵明熙,还有他那所谓的三弟...
早知今日,就该让母妃把他们,跟他那短命的大哥一样弄死!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更不会与他争权!
覃柏聿咬紧银牙,睨了眼覃宏朗。
他收敛情绪,对陈德海问道,“公公曾说父皇是在清心殿抽搐着昏倒的?”
“是啊...陛下下朝就到了清心殿,跟大臣们议事。”
“父皇可进了什么吃食?”
“不曾...”
陈德海摇头说道,“今日陛下食欲浅,什么都没...”
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皱紧眉头,瞪着双眼,微讶道,“难道是那杯热茶...”
“茶?”
覃柏聿追问,“什么茶?”
“是杯解暑的热茶...”
一杯茶水,放到平时都不会被人注意到。
可赶巧近日覃宏朗食欲不振,今天又被边疆战事,弄得心烦意乱。
从早起上朝便是粒米未进,只喝了那杯热茶。
“可陛下进口的,都是要验过毒的!”
陈德海急声道,“老奴亲眼瞧见的,那杯茶是无毒的!”
他经手后,就无人碰过那杯茶盏。
大臣们议事时,亦是规规矩矩的站在台下。
莫说是下毒了,就连茶盏都不曾碰着。
覃柏聿脸色深沉的思索着。
-
“娘,您走来走去的作甚?”
覃展宸揽着来回踱步的祝柔,扶着她坐到了榻上。
“我这不是怕有岔子吗!”
祝柔抚着心口说道。
“事已至此,还担心什么呢?”
覃展宸抬手给她倒了杯水,“该交代都已经交代好了,不会有事。”
只要等到明日就好了。
“他们会不会有所察觉...”
“瞿大人说了,那南天竹并非是毒,根本验不出什么,更何况,都磨成细粉融进茶水里头了,便是要查也查不出什么的。”
覃展宸安慰道,“娘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我这不是怕吗...”
祝柔握着茶盏,眼里浸毒的说道,“陛下为了那个已死的贱人,降了我的妃位...”
她转而忧愁的叹道,“如今连我的面都不肯见,若是此事暴露,那我们祝家...”
“范东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覃展宸安抚的笑道。
“说来也是...”
祝柔抚了抚眉,慢声道,“他办事利落,且不留痕迹,倒是个稳重的。”
“只是这范东可会...”
“这你大可放心,范东没这胆子背信于祝家。”
“他是有何把柄在娘手中?”
覃展宸疑问道。
“你以为这内务府主管的位置是这般容易得来的?”
祝柔低眉看着手上红艳的染甲,“他可帮祝家做了不少事呢。”
若非如此,这主管之位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但他若是把这些事说出去...”
“他有几个脑袋,够他说的?”
祝柔挑眉一笑,“就凭他残害皇子,叫他变成痴儿这一样!都够他全族脑袋搬家了。”
“残害...嫡子...痴儿...”
覃展宸细细的把话过了一遍。
他倏然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妃。
“六儿的痴病...不是娘胎里带的?是...是娘亲...”
祝柔望着覃展宸眼中的惊愕,大感不妙。
她这才想起,自己从未与他说过此事。
祝柔对付夏沁的法子,可不是她头一回使了。
十余年前,她就曾这般对付过夔芷卉。
本以为会夭折的孩子,却不想还是被夔芷卉生了下来。
在祝柔为她的计谋惋惜时,她却被告知新覃母仪天下的皇后,生出来的是个傻子。
这个喜讯自是让她欣喜。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傻子也有被治好的一天。
祝柔忙拉过覃展宸的身子,让他坐下。
可覃展宸却愤怒甩开她的手,质问道,“娘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我还不是为了你!”
祝柔听着他斥责的语气,低吼说道,“夔芷卉是正室,生的是嫡子,是被宗室承认的孩子!而我呢!说白了就是个妾!”
她赤红着双眼,不忿的说道,“若是嫡子不死,哪有你继承皇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