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
赵明熙刚换上便服,就听到花霖的通报。
“是,重大哥说,他正在外头等着。”
花霖站在屏风之外,轻声道,“主子,可要让他进来?”
她想了想,忍不住补充道,“外头还下雪...”
赵明熙闻言,正想开口,却不料被覃修谨先截了胡,“那就让他回去。”
他一把揽住赵明熙,冷声道,“谁让他过来挨冻了,还不是自找的。”
“六郎...”
赵明熙抚着他的心口,“他许是有话与我说呢?”
“那他怎地不同我说?”
覃修谨偏是不依,他一边揉着赵明熙的腰背,一边气道,“非是找你不可呢?”
“六郎不是在嘛?”
赵明熙从善如流的说道,“我还能走到别处不成?”
“但...”
“我就听听他说些什么,要是无用的话,我自是不会听的。”
覃修谨看着赵明熙明亮的双眸,手臂稍稍松了些力道。
赵明熙见状,便对花霖回道,“请他进来吧。”
“是。”
覃少桦得了应允,跟着花霖走进大殿,一眼便看见独身立在大殿中央的赵明熙。
他身姿挺拔的站着,身上披有狐毛大麾,手里捧着汤婆子,只身站着就是风光霁月的一抹潋滟。
“明熙...”
“四殿下,请坐吧。”
赵明熙抬手邀请覃少桦入座。
覃少桦却是摇头说道,“一会儿还要回去,就不坐了。”
他看着赵明熙,柔声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元金的使臣过来了,是被代川特意召见过来的。”
赵明熙闻言一愣,“使臣?”
“是,我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你也清楚代川对六弟的心思。”
覃少桦瞥了眼屏风后头,隐约的人影,脸上渐露苦笑,“我知道六弟与你情深义重,定不会对代川如何,可她会不会做出什么,你我都不清楚。”
赵明熙看着他眼中的真切,低声说道,“那你呢?”
哪怕立场不同,他也无法排斥覃少桦的示好。
不仅是因为他对自己真诚的感情,还因为他的处境。
若说,前世的赵明熙是真心实意为了覃柏聿,那覃少桦便是被威迫相逼的,不得已为之。
他从未在覃少桦的脸上,见过触及真心的笑意。
哪怕是覃柏聿继位之后,覃少桦的要求也便是放他和母妃离开京城,仅此而已。
可便是这小小的愿望,覃柏聿都不曾让他如愿。
赵明熙也因此,好心提醒覃少桦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要再像前世一般,重蹈覆辙。
覃少桦看着赵明熙,愣愣的问道,“我?”
“父皇的心思,你不会猜不到吧。”
“怎会猜不到呢?”
覃少桦抬起手臂,展示似的给赵明熙,瞧了瞧身上的衣服,“我可是难得穿上这么厚实的衣裳呢。”
他自嘲一笑,“我如何模样,父皇也是清楚,便是不被公主瞧上,怕是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四殿下...”
“我太过微不足道,还不至于让他们挂心。”
覃少桦正色的说道,“代川是金王最疼爱的女儿,父皇便是看在金王的面上,也不会让她受委屈。”
赵明熙闻言也皱紧了眉头,“四殿下的意思,她是要找使臣商议什么?”
“不错。”
覃少桦颔首,“代川想要什么,你我都很清楚...”
赵明熙眼中一瞬间便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
“六弟有夔家支助,还有漠尘大师作保,本该无忧才是,可父皇...”
覃少桦叹息一声,“此事尚且难说...”
赵明熙抚着汤婆子,抿唇沉思。
只怕到时以百姓施压于夔家,让他们不得不听从皇命。
但他还是摇头说道,“父皇不会让王爷迎娶代川。”
“你的意思是...”
“夔家是手握虎符的将门,若是与元金搭桥,便是改朝换代,怕是也易如反掌。”
覃宏朗可没这个胆子。
赵明熙话至于此,便没再继续。
他走近覃少桦几步,听着后头屏风的声响,脚步无奈顿在一步外的距离。
赵明熙把手里的汤婆子,放到覃少桦冻红的手心里,不等他拒绝便说道,“殿下便是不想着自己,也该想想慧嫔才是。”
“儿行千里母担忧,若是殿下出趟门便着凉了,那慧嫔娘娘该如何放心的下呢?”
覃少桦果然没有反抗的,顿在了原地。
他努力睁着眼,克制着眼眶中的泪意,可还是无法控制的低下了脑袋。
掌心传来的暖意,渐渐爬上心尖,让他贪婪的留恋。
“铁链虽然厚重,但也仅需一把钥匙,便能解开。”
泪水顺着话音,滴落了下来,覃少桦紧咬着牙关,不让嘴角泄出任何声音。
赵明熙转身望向殿外,欣赏起了自天空飘散而下的雪花。
“雪,便是隐于尘土,也曾自在飘摇过。”
耀眼的黑痣,牵扯出一抹温柔的弧度,“人活一世,哪有值与不值得,不过是图个活没活过罢了...”
-
宫人慢行于前,仔细的掌着宫灯,时不时提醒着‘殿下慢些’。
覃少桦踏在泥泞的雪地上。
他揣着微凉的汤婆子,被微弱的宫灯照耀的身体,包裹着前所未有的温暖。
覃少桦行至宫门前,就看到覃柏聿站在雪景之中。
他瞧不清覃柏聿的神色,但也清楚他在看自己。
覃少桦对宫人摆了摆手,柔声说道,“你且回去吧。”
宫人闻声颔首,他矮身退行几步,便离开了。
微弱短暂的灯光,忽闪着远去。
覃少桦抚着汤婆子,踏过门槛,跨进宫门。
原本漆黑的地面,顷刻间铺洒着明亮的火光。
带着暖意的大麾落在覃少桦的肩头,让他不禁抬眼看去。
覃柏聿黑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拉拽着覃少桦的手腕,往宫殿走去。
直到进入寝殿,覃少桦才听到覃柏聿阴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下次。”
覃少桦知道他在警告自己,擅自离开宴会的事。
他轻笑一声,只觉得难得。
覃柏聿居然没有逼问他去了哪里。
也是啊...
他又能逃到哪去...
覃少桦低声呢喃着,“活没活过...”
或许,这会是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