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时遇见的老人,只不过是小插曲,之后纪元川街走巷,都在为遇上一个熟人,这才是正常的,毕竟纪元在宁安县也不是喜欢乱逛的,就算有认识他的人,也大多集中在天牛坊,令纪元有些意外的是,走到天牛方外小街上,逢年过节都少有缺席的孙记面摊,居然没有在老位置开张,只有一个平常孙记冲洗用的大水缸孤零零的待在原处,纪元走到水缸位置驻足片刻,见缸面木盖完好,缸中满水且水质清澈,再略一掐算,摇头笑笑便也不多留,走向对面房门回天牛方去了,这会正是上午出门的早,已出门回家的时间也未到,本就安静的天牛方中穿梭的人不多,也就路过双井堡时,依然能见到妇女们一边洗衣洗物,一边热热闹闹的聊八卦,着线内线外的事情,越是往天牛方深处走就越是安静,远远已经能看到那一片熟悉的绿荫,好似察觉到纪元的归来,林峰环绕中大枣树的枝丫正轻轻摇摆着走到院前,既然扫了一眼居安小阁的匾额,然后取出钥匙开锁,轻轻推开院门,这一次和往常不同,并无什么灰尘落下,只是看一眼院中旧景,一种到家的感觉就自然而然涌上心头,或许在这天地间,也就只有居安小阁能让姬原有这种感觉了,小纸鹤已经先一步从纪元怀中飞出来,绕着大枣树开始飞舞,枣树枝丫也有一个极具层次的摇摆频率,纪元看着这一幕,有时候甚至怀疑,小纸鹤同大枣树是可以交流的,不是那种粗浅的喜怒判断,而是真正能相互听到对方的话,此刻的小纸鹤就好似在和大枣树讲这次旅途的经过,蒋又和主人一起去了哪,做了什么事,遇见了什么人,随后纪元又将建议帖取出,挂到了主屋前的外墙上,顿时小院中就热闹起来,一众小字有的绕着枣树转悠,有的则开始列队布阵,又要开始一场新一轮的厮杀,纪元看了一回,独自走到屋中,手中的包袱里,他那一清一白另外两套衣服,纪元没有将包袱收入袖中,而是摆在室内桌上,随后开始整理房间,虽然并无什么灰尘,但被褥等物总要从柜子里取出来重新摆好,当天下午的宁安县,孙雅雅手中抓着一本书,情绪低落的走在宁安县的街道上,一副没什么精神也提不起劲的样子,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而已,街上有认识他的人打招呼,也只是勉强提起精神回应一下,然后又匆匆走过,仿佛并不想和人多说话,即便如此,一身桃红色深衣的孙雅雅,在宁安县中,不论是才学还是姿容都算是出类拔萃的,走在街上自然引人注目,时不时就会有熟人或者歧视不那么熟的人过来打声招呼,让本就为了寻清静的他不胜其烦,宁安县中哪里还有清静的地方啊,孙雅雅有些出神,走着走着,路线就不由自主或者自然而然的走向了天牛方方向,等看到了天牛方方门对面那口大缸,他才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了以往爷爷摆面摊的位置,他转头看向水缸对面,老石门上写着天牛坊三个大字,季先生又不在天牛坊,也没什么好去的,孙雅雅喃喃着,最后还是鬼使神差般走入了天牛坊,左右都是寻亲记,去居安小阁门前坐一坐也好呢,至少那边人少,走在天牛坊中,孙雅雅还是不免碰到了熟人,没办法不说小时候常往这跑,就是他爷爷就在方对面摆摊,这层关系天牛方中认识他的人就不会少,索性越往方中深处走,就越是幽静起来,路过双井堡,跨过大罗门,穿过那条熟悉的窄巷子,眼前就能远远看到百步之外的居安小阁,以及那独木成林般的大枣树,奇怪的是,居安小阁和天牛坊寻常人家的屋舍隔着这么长一段距离,但多年来从没有新屋盖在附近,虽也听说是风水不好,可孙雅雅才不信这种鬼话,家的风水能差吗,到了这里孙雅雅倒是真的松了口气,心中的烦闷也好似暂时消散,只是等她走到居安小阁门前还没坐下的时候,眼睛一扫院门,忽然发现小院的门锁不见了,难道孙雅雅愣神许久,心跳忽然开始微微加快,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伸手触及院门,随后轻轻往前推去,一声,小阁院门被轻轻推开,孙雅雅的眼睛下意识的睁大,在她的视线中,一个身穿宽袖徽衫,系别墨玉簪的男子正坐在院中喝茶,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幕并未消失,进来吧,愣在门口做什么,竟然平静温和的声音传来,孙雅雅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先生,您回来了,我忘了敲门,济源看看他点点头道,进来吧,孙雅雅赶紧很不优雅的用袖子擦了擦脸,略带拘谨的走入小阁之中,同时一双眼睛仔仔细细看着纪元,纪先生就和当初一个样子,分别仿佛就是昨天,纪元也同样在细看孙雅雅,这丫头的身形如今在眼中清晰了不少,至于其他变化就更不用说,了女大18变,季某都差点忍不住哑哑了,先生,我变好看了吧,纪元则了一声玩笑一句,还是小时候可爱一些,至少从来不哭,先生,我这是喜极而泣,不同的,孙雅雅张口反驳,几句话之间就觉得同济先生又熟悉起来,先生还是以前那个先生,就直接坐到了院中的石桌前,在季元正要给他倒茶的时候,赶紧捧过茶壶,先生,我自己来就好了,倒上茶水闻着茶香,再喝上一口清茶,孙雅雅感觉一切烦恼都好似抛之脑后,心都宁静了下来,良久之后睁开眼,发现纪元正在翻阅她带来的书,这书叫女德论,纪元扫了两眼就知道内容基本就是类似三从四的那一套,见孙雅雅看自己,纪元将这书放在桌上,看这种书做什么,孙雅雅见纪先生硬生生将她拉回现实,只能牵强的笑笑道,没办法,这破书如今流行的很,而且纪先生,雅雅我已经18了,总得嫁人的呀,这书,看着孙雅雅抱住耳朵摇头晃脑的样子,也把纪元逗笑了,好似还是那个孩子,就这还18呢,做媒的都快把你们家门槛给踩破了吧,可不是16那年就开始了,如今愈演愈烈,就连我爷爷,孙雅雅很气愤的说着,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就连爷爷居然也说,都18了,再不嫁没人要了,纪先生您去瞧瞧我们家那架势,不说这个了,对了,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不来告诉雅雅一声,才回来的,刚刚把屋子打扫了一下,孙雅雅点点头,取过桌上的书,心中又是一阵烦躁,指着书道,先生您知道吗,最可恶的是,这书是一个女的写的,前几年才成书流传开来的,一个女的写的呀,孙雅雅的话有些气愤,给纪元一种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既视感,但其实类似的书以前就有,或许这本更精妙一些,即便大真有尹夫子,在这社会到底还是比较封建,很多根深蒂固的思想难以短时间改变,这还不是最气人的,先生您知道吗,来提亲的那些人家,其中一些家世不小,媒婆提亲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来给我们送便宜的,我就得舔着脸往上凑嘛,然后我爹娘居然也是这样,我爷爷好点,可也想我嫁的富贵人家,说着说着,孙雅雅就侧头趴在了石桌上翻起了白眼,先生,您理解我的感受吗,先生我又不是女儿身,怕是挺难感同身受的,但还是理解他,孙雅雅笑了笑,到底还是季先生明事理,随后眼珠子一转,对了先生,您吃过了吗,要不要吃卤面,我回家给您去取,这思维跳跃的挺快的,充分说明孙雅雅恢复了精神,季某不饿,暂时不用了,纪元才说完,孙雅雅话茬立马接上,那您晚饭总要吃的吧,才打扫的屋子,肯定什么都缺,定是开不了火了,要不去我家吃晚饭吧,您可从来没去过雅雅家呢,而且雅雅这些年练字可没落下的,正好给您看看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