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到底还是死在了那一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贯穿了胸膛,临死时还不舍地望着天衡山,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后,折花和弗流斯也没了。
短短一天,仅仅一战,他几乎失去了大半好友。
他坐在断壁残垣上,想了许久。
自那以后,他就成为了这附近人人惧怕的存在。
奥赛尔有好几百年都不敢在他面前出现,奥罗巴斯甚至直接逃走了。
你问海之魔神?
当然是死了。
海之魔神死后,海水失控淹没了归离原,他带着剩下的百姓南下迁回了璃月港……应该说,天衡山脚下。
毕竟璃月港早就没了。
所以,他在海平面上重建了一个新的璃月港,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这是他答应江照的。
新璃月港也留出了给仙人们集中居住的地方,他给那里取名“玉京台”。
没什么理由,只是因为江照曾有几次说漏了嘴——大抵这个地方,本就是该叫玉京台的。
每当得了空闲,他就会找个地方,种上一株琉璃百合。
这也是他答应江照的。
最初种下的那株琉璃百合终究是没能活下来,就和江照一样。
不过,他不会这些琉璃百合也枯萎的。
千年时光流转,魔神战争接近尾声,他身边剩下的人也屈指可数。
他知道,他会继续失去,也许是若陀、也许是浮舍、也许是削月、也许是白英,也或许是其他人。
不知道从何时起,若陀的记性不大好了,时常会忘记他,或者想起一些第一王座降临的事。
这是磨损。
任何元素创生物都逃不过这个下场,哪怕若陀是古龙王,也不例外。
他尝试分出力量减缓若陀磨损的速度,但收效甚微。
也许某一天晨起,若陀就会彻底忘记和他并肩作战的日子,将他当作第一王座的走狗,与他刀剑相向。
而浮舍、削月、白英都是将领,不知道哪一天,就死在战场上了。
至于其他人,就更简单了,他们没有顶级的实力,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就在他悲观地一边得过且过,一边大杀四方时,天理叫停了战争。
这个时候,提瓦特只剩下了七个尚能战斗的魔神(影不算)。
他们都被叫上了天空岛。
除了如传言中一样温柔的草之魔神外,他一个也不认识,或者说……一个都不曾听闻。
但当他把目光移到风神身上时,心头不由得一震。
陌生的少年身上有着熟悉的气息,让他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少年察觉到他的视线,自来熟地打着招呼:“又见面啦!”
“又”?为什么要说“又”?
他不动声色地揣着这个疑问,回到了璃月,在港口散心时,不经意间瞟到了远处的孤云阁。
也不知谁给取的这个名字。
那里本质上不过是个牢笼,镇压过原初之人法涅斯和他的四位执政,也镇压了奥赛尔,那里配得上这般风雅的名字?
等等,谁?
他猛然惊觉。
伊斯塔露!风神身上有伊斯塔露的气息!
可是,她已被镇压几千年,是怎么与一介新生魔神扯上干系的?
不对……伊斯塔露这个名字……?
是巧合吗?
他满腔的疑问,不得不压在了心底。
直到风神登门拜访。
抛开伊斯塔露之事不谈,风神找上门来,必是有要事,说不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需要他来帮忙?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询问,风神就将一瓶蒲公英酒递到他面前。
“这是蒙德城的酒,你要尝尝吗?”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无意识地接过酒,再三确认过,风神并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只是无聊,单纯来玩的,才放心下来。
这位风神可真是……自由……
在这之后,风神不断前来造访,不忘带上一些个璃月没有的小玩意当见面礼,他也会推掉些不怎么重要的工作,陪风神在璃月四处游玩。
在旅途中,风神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常问出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他也都耐心地一一解答。
“这一路上,你问了我许多问题,我皆已给出了答案,现在该你还我一个了。”
风神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哎!你怎么这样!我问你的,和你要问我的,可不一样!”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甚至还没开口,怎么就让风神堵回去了?
关于某件事,他确实十分困扰,但也没有急迫到,在天理的监视下,问出这么敏感的问题。
“不要把心思写在脸上呀摩拉克斯,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这么上心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的就是你心里想的?是不是因为,某些事情,你自己也相当在意?”
“哎?”风神被反将一军,略有些无措地眨了两下大眼睛,好半天才气呼呼道:“你这人心眼也太多了吧!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创伤!要两瓶酒……不,三瓶!要三瓶酒才能哄好!不然我就去找别人玩了!”
某个不可言说的话题,就这么轻巧地揭过了。
其他的五神,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件事,也纷纷过来拜访,自那之后,七神经常相聚在璃月宴饮。
除他与风神外的五神皆是女子,凑在一起就有不少话题可聊,他和风神就只能吃吃菜、喝喝酒,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偶有一日,酒过三巡,雷神的双生妹妹,那位沉默寡言的影武者,忽然开了口,问风神: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或者说,你也有什么兄弟姐妹?”
正在喝酒的风神被狠狠呛了一下,咳了许久,才缓过劲来,笑着打着哈哈:“怎么可能呢?我是自诞生起,就没离开过蒙德,自然不可能见过在稻妻征战的你,何况……像你这样优秀的武者,肯定见过一次就难忘了,若真有过一面之缘,也该是我先发觉。”
这话里欲盖弥彰的意味太浓了,让他忍不住多想。
风神没去过稻妻是肯定的,那么……伊斯塔露呢?
会不会……她并没有被封在海底,而是侥幸逃脱了呢?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一切,天理就出手了。
当天晚上,他正处理着杂务,忽然间脑袋一空,像是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般,他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都没能回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开始仔细回忆最近发生的事,试图找到一丝端倪,但一无所获。
奇怪,太奇怪了!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挥之不去,就像淘气的小孩子将他不怎么重视的物品藏起来一样,他脑海中依稀留存着模糊的印象,但每当即将触及时,又抓不到一丝头绪。
像错觉,但他清楚不是。
因为,在后来的某次宴饮时,他曾听风神低低地嘀咕了一句:“都忘了,真没劲。”
一刹那,他就想起,江照曾与他说过,天理有更改所有人记忆的本事。
那么,江照会不会记录下了什么?
他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本手记——江照死后,他怕伤神,将这些旧物全都封存在箱底,不敢去看,也不肯忘却。
卷轴被岁月侵蚀,已经变得十分松软,似乎轻轻一碰,它就会化为灰烬,他缓缓展开,里面的字迹潦草、墨痕也极淡,但他依旧看得清清楚楚——天理是降临者,第一王座被镇压在孤云阁。
后面还有几个字,被江照划掉了,但他没空在意,前两句的信息量已经够大了。
有关天理的事暂且不谈,仅孤云阁三个字就足以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那时,分明还没有孤云阁。
江照早在那时就已经预料到天理会在战争后会抹除所有人的记忆了吗?
还是,她身为未来之人,能够确定天理让某些人遗忘了某些事?
等等,江照是突然出现在沉玉谷的对吧?
也就是说,他或许能遇见……最初的江照。
如果有可能,他会阻止她回到过去。
他宁愿他们从未相爱过,也不想她彻底消弥在这世间。
不……不对,跑题了,眼前的问题尚未解决,他不该去想这些虚无缥缈之事……
可他就是忍不住!
当晚,他枯坐至天明,也没有完全理清头绪。
后来,他旁敲侧击地问过其他神,只有草神了解些内幕。
草神为人义气,知无不言。
她告诉他,这个世界的地底存在着名为世界树的东西,留存着这世界上的所有信息,而她就是世界树的化身。
他听后忍不住问:“这是……能说的吗?”
“能不能说我都说了,她又能把我怎么样?”
依草神所言,世界树不死不灭,天理还真不能拿她怎么办。
自此,许多事,都逐渐明朗。
但天理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她只要在这世上一天,就会搞出事来。
坎瑞亚一战,让他失去了仅剩不多的旧友,还有魔神战争后结识的新朋。
兜兜转转,他身侧又空无一人了。
所以说,他一点也不喜欢相遇,毕竟相遇终有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