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日撞破了那事,那人自然要杀我灭口的,这些日子我只能躲在山林里。”六姑娘叹了口气道。
“走吧,我们先送你回侯府。”柳云湘道。
“我不能回去!”
“现在老夫人知道了,所以你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皇上不会再派人杀你。”
宫里的侍卫将整个庄子围了起来,未免被撞见,严暮他们只能绕过另一个山头下山。回去的路上,柳云湘把侯夫人为了逼严暮早日找到她,让死了的那两个婢女的家人在王府门前哭丧的事跟韩思芙说了。
“亏得后来下雨,不然还在王府门口哭呢。”
韩思芙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啊。”
“不过我有些好奇,红烛为何没有杀你,难道你武功比她好?”
“红烛?”
“杀兰香的那个姑娘。”
想起这人,韩思芙沉了下去,“不,她是可以杀了我的。”
“那她又为何放过你了?”
“她武功比我高,我勉强应付上百招,便有些手忙脚乱了,而不知为何,她持剑朝我胸口刺来的时候,动作迟疑了一下,我抓住这个机会,一剑刺进她腹部。”回忆起那时候,韩思芙仍心有余悸,然更多的是困惑。
“她迟疑了一下,为何?”柳云湘忙问。
韩思芙摇头,“虽然我刺伤了她,但同时也将自己的要害暴露给了她,她完全可以割断我的喉咙,当时我本就是抱着死也要为兰香报仇的想法。”
说到这儿,韩思芙皱起眉头,默了片刻,“但她没有,只是将我推开了。”
柳云湘瞪大眼睛,“那她可说了什么?”
“她说她没有完成任务,肯定是活不成了。”说着韩思芙看向柳云湘,先沉了口气,“她还说她替她家主子杀了太多人,有大恶不赦的,也有无辜可怜的,只要主子下令,她就是一把刀。但在看到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姐妹和真心待他们的人死在主子手里后,她不想再杀了。她放我一条命,但要我在关键的时候阻止你们,不让你们掉入她主子的陷阱里。”
柳云湘听后心里很沉重,红烛是个重情重义的丫头,因秦飞时救了她,她便誓死追随,因他们对她好,她便也真心相待。
只是可惜,她开窍太晚了。
回到城里,天已经黑了,而雨又下了起来。
街上没人,十分寂静,因此齐刷刷的脚步声才能隔得那么远传过来。柳云湘打开车帘往前望去,见一队穿着铠甲的将士跑来,他们队形整齐,步伐一致,犹如黑衣里一块跳动的方砖。
近了一些,柳云湘看到了前面带头的人,小小吃了一惊。
这人也同样穿着铠甲,一脸痛苦的表情,跑得十分艰难,大抵是泡在酒池肉林时间长了,身体早就亏损了。但他咬牙坚持着,竟也没有落下。
若是别人跟她说的,非眼前所见,她是绝不相信的。
这人是四皇子秦晟瑞,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子衿赶着马车避到一侧,先让这支士兵过去。
秦晟瑞经过的时候还冲身后的士兵喊了一声:“大家再咬咬牙坚持一下,是死是活,咱们都得把这几个举子挖出来,好给大家一个交代。等天亮了,本皇子请你们喝酒吃肉。”
柳云湘放下帘子,转身看向严暮,“他这是脱胎换骨了?”
严暮嘴角扯了一下,“此次江南贡院坍塌,举国瞩目,文人更是做好了口诛笔伐的准备。而此时出头,做得不好,有三皇子顶着,做得好,就能博得天下人喝彩,还能拉拢文臣,留下好名声。可惜,我得低调,不然我就出头了。”
柳云湘心思一转,“你的意思是说老四背后有高人指点?”
“不一定是高人,至少有些脑子,但手段肯定很高明,能让老四这废物听他的。”
柳云湘点头,最难得就是扶起这坨烂泥。
来到定远侯府外的巷子口,透过雨幕,看到那牌坊下好像有一人佝偻的身影。韩思芙只一眼就认出来了,忙跳下马车,连雨伞都没有打。
“娘!”
韩思芙这些日子受了多大的惊吓,受了多少苦,此时见到娘亲,想抱抱她,诉诉委屈,可她刚跑到跟前,却被老夫人反手一巴掌。
“因为你,闯下了多大的祸!”
“娘……”韩思芙一脸错愕。
“你好好的去道观做什么?去就去了,你又去庄子上做什么?你去庄子上撞见了,逃什么?”老夫人指着韩思芙嚷道。
韩思芙愣了愣,“我担心娘夜里睡不好,去道观给娘取安神香。我又听说嫂子病得厉害,于是去庄子上探望。我撞见那肮脏的事,他们要杀我,我难道不能逃么,我逃出来了,可我不敢连累侯府,所以一直躲在外面,甚至为了阻止这件丑事暴露,我还去杀人。娘,我哪里做错了?”
老夫人扶住贞节牌坊的石柱,咬牙道:“为保侯府百年声誉,你便该当着那人的面自我了断!”
“娘……您让我死?”
“你死了,这件事也就到你那儿结束了,侯府的声誉还能保住!”
“老夫人错了。”
严暮打着伞走过来,柳云湘跟在他后面。
那定远侯老夫人看到他们,脸色就更沉了,好似辱没侯府门楣的是他们似的。
“六姑娘无缘无故死了,老夫人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会报官,更会逼得我们刑部尽快查出凶手,这件事只会闹得更大。”
“你也知道那丑事?”
严暮呵了一声,“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你!”
“这件事真要怪谁的话,老夫人还是怪自己吧,不该请这块贞节牌坊,标榜什么妇德,以此自束倒没什么,偏要拿这根准绳约束别人。这件事老夫人聪明的话,那就忍下,什么都不说,若忍不下,那就闹的天下人皆知,惹怒圣上,降罪侯府。”
老夫人不傻,所以在庄子上当着皇上的面,她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还嘱咐儿媳好好养胎。可她的脸挂不住了,往后再不能挺直腰杆教训失德的妇人,每每从这贞节牌坊底下走过去,腰都挺不起来。
“老夫人,您骂我的话,我可都记得呢,字字箴言。”柳云湘站在严暮身后讥笑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看到她,眼神不由有些躲闪。
“王妃说笑了。”
“尤其今天在王府,您说的那些话,我记得更清,要不要重复一遍?”柳云湘挑眉。
老夫人哪能不记得,她说若儿媳真如传言一般怀了野男人的孩子,她就在贞节牌坊下自扇嘴巴。可,可她堂堂一品诰命,哪能丢这个脸。
“眼下统共咱们几个,不若白天吧,白天人来人往的,热闹一些。”
“老身……老身错了,往后再不敢骂王妃。”
柳云湘哼了哼,“我行得正坐得端,倒也不怕你骂。”
“是,王妃品行端正。”
“我这人不大爱听这些,老夫人也别磨嘴皮子了。”
一听这话,便知柳云湘不会轻放,未免她白天过来闹,让她更加难看,老夫人只能一咬牙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我才是那个寡廉鲜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