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苏沐言好似是歇足了,慢慢睁开了眼,他见萧景城撩开了马车的帘子来看,便也掀开了她那一侧的帘子,像是到了城外。
不久,马车停了下来,外面随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王爷到了!”
萧景城看了看苏沐言,想了会儿道,“阿言,此处是本王平常歇脚的处所,外面有些乱,你们就不要出去了,且在马车里坐一会儿,本王稍后回来就送你回府。”
萧景城说完与随风一起下了马车。
过了一刻钟,苏沐言拉开了马车帘,降双随着她一起下了马车。
“小姐,王爷叫我们在这里等他。”
“你可听见外面那些大人、小孩的声音了。”
“听见了,小姐。”
“这就可见王爷办的不是什么机密事,马车中也是无聊,不如我们出去看看。”
她一路见马车往郊外走,又想起前世听说的别国逃难来的百姓被阻挡在外,灾民饿死一片后,朝廷便派人将一众尸体火葬,火光冲天。
那火光亮的就连她在都城都可窥见一二,光是听闻都觉是惨绝人寰如炼狱一般!
此时,事情想来应该还没到此等地步,又听见外面孩童笑闹,她便不自觉地想出去看看。
苏沐言下了车,想了想,便将斗篷脱下,放在了马车驾车处,随后又从头发上拔了一根簪子下来,放在了斗篷上。
降双见此有些疑惑,苏沐言便解释道,“我们若是在外没碰到王爷,而王爷先回了,也该让王爷知晓我们是出去,而不是遇险了,因为遇险情况紧张,是不会来得及做这些的,如此便妥帖了。”
解释完,她便着一身素衣拉着降双一起出去了。
到了外面开阔些的地方,她们便见到一些衣裳破旧的人一堆一堆地围在一起。
有的三三两两往外走出又走回,一人手中捧着一碗粥和一袋米。
苏沐言见不远处一个小男孩,蹲在草地上,手中正摆弄着些什么,心下好奇,便走上去瞧他。
待苏沐言走到他身边,小男孩察觉有人,便抬起了一双明亮的小眼睛望向她。
“姐姐好。”他声音软软的,叫得人心生喜爱。
“你手里的是蚂蚱吗?”
“是蚂蚱,我编的草蚂蚱,还没编完,不可以吃。”
不可以吃......这话说得很怪,谁会吃草蚂蚱。
小男孩回答完她的话,又专心地编起了他的蚂蚱。
“降双,你还有藏着的糕点吗?”
听了苏沐言的话,降双明白过来,从斜挎的小包里掏出了两块用布包着的小糕点。
苏沐言将糕点递给了男孩。
男孩接过打开,里面的糕点雪白且冒着甜滋滋的香气。
男孩抬起小脑袋,对着她笑,有些呆呆的可爱,“姐姐给我的吗?好香。”
“给你的。”苏沐言回以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六娃,六娃!”
远处的喊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
身边小男孩听了声音便慢慢地站了起来,声音比刚才大了些,但回的还是有些慢,“俺...俺在这里!”
一会儿一男一女便到了小孩身边,两人看着颇有些年纪的样子。
老头子去查看了下孩子,一脸警惕地看了眼苏沐言。
“阿爷,姐姐给了糖糖给六娃,很甜,姐姐是好人,爷爷不要凶。”
老头子收回了眼神,看了一眼男孩手里拿的雪白糕点,也不做声。
降双有些惊讶,小男孩呆呆地没想到竟然格外敏锐,察觉到了她爷爷对小姐的敌意。
同时她也有些奇怪小男孩把甜糕点认成了糖,后来又有些理解了,也许这小孩子只吃过糖,没见过甜糕点,就把甜的都当成了糖。
“糖糖好吃,和肉一样好吃。”
老头子和老妇人听了孩子这话,脸色皆是一变!
老妇人把一碗粥递给孩子,转头看到苏沐言,朝她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孩子反应有些慢,他有打扰到姑娘吗?”
“没有,他很乖。”
苏沐言看了看老妇人手中拿着的三个满着的小袋子。
“你们是去拿粮食的吗?”
老妇人点了点头,“是的,姑娘不是这儿的吧?”
“嗯,我今日第一次来。”
“若是姑娘不嫌弃,也可以在俺们这儿坐坐,这地儿还算阴凉。”
“好。”
“听孩子说最近是还吃过肉,这灾情是好一些了嘛?”
“说起来怕姑娘害怕,孩子说的是人肉。”
“姑娘可是好奇,怎么是俺和这个老头子带着这小娃娃。”
“这娃的父母是路上饿死的,他几个哥哥有路上饿死的,还有几个是刚到这儿喝了碗赈灾的粥,粥应该是霉掉的米煮的。最小的喝的多,剩下的他几个哥哥喝了,本想着大点的娃喝了粥有力气能搬柴干点活,就多喝几口,谁知道吃了就上吐下泻的,没了命!”
“六娃喝的少,叫他吐出来,后来也没什么力气了,他剩下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都去了,他哥临死前说他们死了,跟人家换,救弟弟,还有几家的也是这样,自家孩子自家不舍得吃,但没粮食没办法,就把孩子换了吃,六娃就活了。”
老妇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木木的,但眼中又禁不住流出好多的泪来,终于她伸手将脸捂了起来。
老头子捂着六娃的耳朵,看着他喝粥,那粥里还有不少米,粒粒饱满,一颗一颗被小孩喝进了嘴里。
苏沐言闻言紧了紧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有些发红。
饶是前世经过战场腥风血雨洗礼过的她,听到这种事情时还是忍不住又心惊又难受!
降双则是听完话后赶忙捂着嘴,跑到树后干呕起来。
她就是听都如此了,宸王比她更早来,见过的场景该比听起来的更是骇人得多吧,因此才叫她好好在马车里呆着。
“老婆子心里痛得很,本来说不出来,看见姑娘你,逗俺们家六娃,就又想起来那几个孩子,俺想他们啊,老婆子就想跟你多待会儿,不知不觉又说了这些,其实说出来好受很多,倒是让姑娘你受怕了,还有你身边那个姑娘,对不住啊!”
“婆婆不要紧,要是能让你好受些,你就同我说说,就当你向孙子辈的说说话。”
“其实几个国家连年的打仗,征兵征粮,俺们种田人,税收都收到三十年后了,实在负担不起啊,孩子他父母都是有孝心的,平常人家里都是老人先饿死,俺们家是定要老婆子吃了,他们才肯吃。”
“后来也是实在没办法,没饭吃啊,听说大楚有赈灾粮吃,就来了。俺丈夫就是那个老头子早年到的大楚,为了接俺们,就出了城。俺们进城晚了一步,后来封城了,俺们就也没能进城了,都给拦在了外面。”
“俺们一家逃难来的,如今就剩下俺们三个了。六娃他父母哥哥弟弟都死了,家里就他一根独苗了,所以刚才见姑娘你面生,又送俺们六娃送吃东西,俺们家老头子就紧张了点,姑娘你不要见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