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壮牛那天不应推开那扇门。
“妖怪!简直是妖怪!”
他一屁股蹲在地板上,土块同尾椎相识,留下肮脏的吻。
“妈妈?好想回家。”
李礁望向床上张大嘴巴的母亲,他怀中的“家”还带着温度,似在邀请他回到那温暖而安定的居所。
“畜生!畜生!”
李壮牛终于反应过来,他哀嚎着冲向李礁手中的肉块,疯了一样撕扯那层肉膜。
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肉条,只是孩子的呼吸已随剪刀消失。
“我的孩子啊!”
????年?月?号 七监狱
“他跪在那,长发出一声哀嚎。明明已经死掉了,他还是叫他孩子。他只叫过我畜生。”
“你真的把你妈子宫掏出来了?”
狱警颤抖着声音问李礁,他只知道这人对于刑警审问他一声不吭,觉得是个吓破胆的孬种。而现在,他已经在害怕这人是不是为了放松自己警惕,然后杀了自己逃出生天。
“我不杀你,你很有用。”
李礁顿了顿,抬头对着狱警淡淡开口道。
“这样明明更吓人了好吧!”
狱警看着眼前人,明明语气淡漠,神情冷静,却还是让人感觉脊背发凉。
“是吗?那我注意好咯。”
李礁笑盈盈地应下了,他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我好像经常看着天花板啊,小时候被打的时候,在母亲中发呆时,杀完人躺在人血
里抬头,都是不同的天花板,可是还没见过海边的天花板。这辈子,果然还抱有遗憾啊。”
“老哥,你别说笑,大海哪有天花板呢?话说还是讲讲你脸上这块疤吧。”
狱警观察了眼防护栏的厚度后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尝试安抚这只将死的狂颠疯犬。
“没有吧,海边没有天空吗?”
他右手轻轻抚上脸颊,像是相爱之人睡前无意义的调情,他闭上眼,静静享受这片刻安宁。还不等狱警开口,他就抢先开口道:
“我觉得天空就是万物的天花板。”
????年?月?日 帝桐耙村
我坐在土屋中,都变了,什么都变了。今天开始,一切都回不去了,不管怎么样,回不去了。万劫不复!我要死掉了,好想,好想死掉......
临近夜晚,星空一眨一眨,像是同村人一张一合的嘴,也像他们窃窃私语时笑意盈盈的眼。母亲被父亲强拉着走进院子,她没有动作,他没有表情。
她没有回到肮脏的地窖中,父亲将她拽到了邻居家郑叔的房子。男人眼中惊恐,对上我的眼睛,我微微一笑,想要表达自己友好,他却匆忙关上门,同时眼中再也没有对母亲的不敬。
太痛苦了,我明明有未来,明明不会被拉入深渊,可为什么这一切。对不起,可是弟弟他还没有名字。
现在想来还是苦笑,我不应杀了他,不应剖开母亲的肚子。可是我太想回家了,只是想想我就幸福的浑身战栗。
“温暖而柔软的家,热烈欢迎着我。不拒绝我,不厌恶我,手指轻轻抚摸着我的额头,简直让我欢愉到流出眼泪!”
狱警一脸无语,他实在想不通这样的神经病到底怎么杀了那么多人,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临死前要同自己说如此多的话。
“毕竟我要死了啊,想不明白吧?没有人会听我的故事了。我只能现在告诉你啊,对了,当时那个女警官的手机被我摔碎了,按理说我要赔钱给她,可是我没有钱了,本来也准备自首呢。唉——”
他轻叹一口气,转头看着同一片老式电影底片一样狭小的天空:
“谁叫郑伯那么多嘴,惹得我不开心。那就叫郑伯去赔钱吧,不对……郑伯好像……已经死了……”
李礁闭着眼,将各个幕布拼凑起,他终于在脑海中看到母亲在海边夜幕下甜甜的笑。他眼角流下一滴泪,同一条干净清澈的河流,追逐大海。
????年?月?号
“疯脸娇娇又来了啊!打他!打他!”
学校里他们都不喜欢我,自从见到家后就没有人愿同我玩乐,或者说,之前只是疏远我的人,也开始一同欺凌我。
母亲猛地扑上去,父亲的锄头打歪了。
我躺在地上看着星星,发不出声音,嗓子像是被一双手扼住,呼吸都跟着发紧。完全不痛,只感觉脸上肉和空气在万众瞩目跳起优雅的华尔兹。
直到母亲腰间的绷带重新被血晕染,她面色发白,双手无力怀在父亲腰间,眼睛死死盯着我。
当时我哭出来了吧?母亲的目光像一把激光枪?里面是这个名字吧,直接给我穿透了呢,伤害很大。
眼泪流到伤口上,我慌乱地抬手,只摸到一片红色的大海。甚至触碰到白色的僵硬海底。
“他是我们以后唯一的孩子?”
“不过是个孽畜?”
记不清了,我看到母亲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终于笑了出来。
她一直觉得从小洗脑我,我就将成为她在这山村中的一把暗刀。直到我杀害父亲,引来警察,她就可以获救,离开这破败之地。
可是我静静注视她,她的语气很温柔,但她看不见。她误以为我的眼睛同样被蒙上,她脸上肌肉抽搐,手握成拳,手背青筋爆起,全身上下,无不彰显她的恨。
可偏偏语气又是那么温柔似水,怎么不让我错乱,我当时……也不到十岁吧。
过去那昏暗发霉的地窖中,她像场烈火,烧死只乖狗。
“也报警过,可是父亲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她有精神病。”
“我当你的女人,孩子是无辜的!不要杀他!”
“连生孩子的b都坏了,还想当老子的女人?!”
父亲对着呆愣在原地的母亲怒吼,随后便要处死我。
她眼中怨毒一闪而过,对我?对父亲?我不知道,现在也不想知道了。之后我会下地狱的吧,毕竟杀了那么多人。本来听完我的故事我就放走他们,总是不相信啊。
李礁还是温温柔柔地笑着,眼睛弯弯像是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忽略脸上疤痕的话。
随后母亲又恢复原先温温柔柔的模样。
“所以我杀了她啊,在父亲死在狗场之后。”
李礁躺在那里,语气轻快,他终于说了出来而且不用再杀人了。
“为什么要把尸体喂给狗啊?”
狱警来了兴致,毕竟这劲爆的故事,在外面可是花钱也听不到的。
“你居然不好奇我弟弟的尸体吗?太伤心了啊。”
狱警的影子拉的老长。
昏黄灯光下,婴儿的尸体被强行塞入他的口中。
可真疼,我明明闭嘴了,他钳住我的嘴,拿起那块肉团不管不顾就拼命往我嘴里猛塞。
眼泪掉下来,摇头也做不到,血腥味侵犯着我的鼻腔,碎肉连着粘稠的血块滑入胃中。
消化了一半的玉米糊王子同它新认识的血块小姐在我的交响曲中踩着粉红粘腻的地毯,缓缓向舞台中央的聚光灯走去。
直到两条地毯同时卷走他们,又放下,他们在里面缠绵,起舞,相爱,然后永不相见。
“啥地毯啊?”
狱警眼神满满的疑惑,他实在搞不懂眼前这个神经病在疯言疯语什么。
“我和我家狗的舌头啊,很难理解吗?”
“啊?!那缠绵起舞就?——呕!怎么会……呕!好恶……呕!我为什么要……去听你……呕!”
“故事达到了高潮不是吗?不要这么扫我的兴啊。”
李礁挪了挪身子,剩下的水泥地早已被他暖热,可牢房能有多大?他横竖找不到舒服的地方,叹叹气站起身看着夜色微微化开的天空。只觉即将结束的人生,太遗憾了。
“不用在乎真假,毕竟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看过大海,看过了?没看过?我不清楚,我只是人生如此感受而已。你听我讲人生,不就是听我自己的一面之词吗?”
对着狂吐不已的狱警发完话,李礁又恢复到沉默寡言的样子。除了地上的呕吐物提醒着狱警刚才一切属实,再也找不到刚才荒诞剧院的影子。
直到李礁的双眼被蒙上,站在黄土之上,苍穹之下。
“如果当时父亲蒙起我的眼,会不会不一样?”
他在生命最后时光静静地想,脑海中浮现过往和自己臆想的生活。
他嘴角挂笑,安静迎接破风而来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