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这倒是在我的预料之外。”魏彦吾没有回头,对姗姗来迟的少年说道。
“抱歉迟到了,不过责任似乎在你身上呢。”
“虽然出乎我的预料,但似乎结果没有改变。”
“这是在夸奖我吗?”
“我不是在说你。”
“……这样啊。”夜伊挠挠头,走到对方身边,靠在栏杆上,“陈警司很优秀。”
“这是胜利者的怜悯吗?”魏彦吾对他的话语嗤之以鼻,“还是侥幸取胜的沾沾自喜?”
“是真心话。她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阴谋,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
但是你却让她独自面对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战胜的敌人,我很鄙视你。”
“她迟早要面对这种事,面对难以战胜的强敌。”
“那是两码事。你居然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杀了她。”
“你不会这么做的。”
“……切。”
魏彦吾将目光从满月上收回,扭头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后生可畏。”
“场面话就别说了,”夜伊站定,面无表情地说道,“告诉我想要的答案,告诉我,十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然。我们约好了的。”
“既然魏总督有如此诚意,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少年微微张开嘴,不大的声音里透露着坚定,“从我进入龙门的那一天起,你一直在关注我的行踪。
不仅是那些披着黑蓑的怪人,整个龙门都遍布你的眼线。让我猜猜,是不是我在近卫局大楼里说出那个名字时,你就已经注意到了?”
“……”
“或许是自信,或许是傲慢,但你的确认为自己可以将一切事态都掌握在手里。所以,你选择在这个时刻,在对龙门影响最小的地方解决这件事。
一旦冲突爆发,龙门发生的事瞒不过乌萨斯和伦蒂尼姆的眼线。但防守严密的玉门是埋葬秘密的最佳坟墓。最坏的情况,就算你的计划全盘崩溃,外界也无法得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经过也只能从你和寥寥几个人口中得知。
但我的准备出乎你的意料,你在这里的布置并不够充分。”
“我承认低估你了。所以你不好奇我想做什么。”
“还用猜吗?用各种手段紧紧把握龙门命脉的魏总督,想必不会让一个千方百计刺探他拼命隐藏的秘密的人活着离开。”
魏彦吾的声音突然阴沉下来,变得有一丝可怖,“……舸瑞说得没错,你跟爱德华的确很像。”
“爱德华”三个字宛如一柄利剑,指向最终的答案。
夜伊笑了,“看吧?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那么,现在可以谈谈我们都感兴趣的话题了么?比如说,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人又怎么样了。
以及,我要的东西现在在哪里。”
“荒唐!面对一个想要至你于死地的人,竟然还妄想提出要求吗?”
“要是你不打算说的话,要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一个来路不明的旅人有很多手段。”少年玩味地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急剧变化,“至少,你想见我一面,不是么?”
威严的龙突然苦笑起来,“我承认我看轻你了。果然,雅特利亚斯家的人不会是等闲之辈。”
“很不巧,我已经舍弃那个姓氏了。毕竟,维多利亚不想让雅特利亚斯继续存在于这片土地上。”
“……你在害怕?”
“害怕?恐惧?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少年挑衅地笑了,“我只是配不上。
那个无能的塔纳托斯·夜伊·雅特利亚斯已经死在了迪诺郡的大火里,浴火重生的是满腔怒火的塔纳托斯·德·夜伊。”
“我知道。我的人从维多利亚的边境带回了那起事件的完整情报,请容我表达遗憾,以及对素未谋面的黎曼·雅特利亚斯先生的敬意。爱德华从前常向我提起他的弟弟。”
“是吗?父亲未必会高兴。毕竟,他决定放弃继承权的时候就和叔叔闹得很不愉快,叔叔离开维多利亚前更是和他大吵了一架。”
“我毫不意外。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请。”
魏彦吾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得承认,爱德华·雅特利亚斯是我见过的最高尚的人。
那一年,我带着妹妹来到龙门,遇见了文月,以及同样逃到此处的爱德华。当年这里的情况糟透了,但的的确确充满机遇。
我不敢说我们一拍即合,但他智勇双全,胆气过人。
当时在暗处统治龙门的科西切将我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我们也清楚,只有把科西切赶出龙门……我们和那座城市才有未来。
当然,我们最后获胜了。
爱德华是伦蒂尼姆最高贵血脉的末裔,我们把这个秘密牢牢留在了龙门,但科西切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或许在那时,他的计划就已经成型。
他让我善妒的胞弟和伦蒂尼姆的阴影知晓了一切,知晓爱德华与我的妹妹……情投意合。
我被迫在爱德华和我妹妹腹中的胎儿中做出选择。”
“所以是你亲手杀了他。”
魏彦吾抬起头,久远的话语仿佛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彦吾兄弟,如果这剑是用来屠龙的话,德拉克算不算?’
‘也算?那我是不是该小心点了,哈哈……’”
魏彦吾发出一声叹息,“我不否认。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我的妹妹也郁郁而终。他们被合葬在龙门航线的几十里外。
或许我没有这么说的资格,但我还是要说,他死得其所。
……你看起来并不愤怒。”
“对雅特利亚斯来说,荣誉高于一切。至少,我的父亲是这么告诉我的。如果事实真的像你说的这般,那个人不会做出其他选择。
为反抗不公而战。
为承诺而战。
为理想而战。
为尊严与骄傲而战。
为身后之人而战。
为自我意志而战。
为那些为自己而战的人而战。
他不会背弃誓言。更何况,他在这里找到了他需要付出生命守护的东西。
我的悲哀、怜悯、愤怒、憎恶……一切多余的情感都是对爱德华荣誉的践踏。
不,我做不出这种事。”
“陈腐的誓言……但值得尊敬。”恍惚间,魏彦吾仿佛从夜伊身上看到了他那位没有血缘关系却胜过血缘的兄弟。
“或许吧。”少年撇撇嘴,不置可否,“(古维多利亚语)但誓言不可违背。”
月光洒落在他孤独的身影上,魏彦吾的话除了给了他一点触动,还唤回了一段不那么愉快的记忆。